窦姀临走之前,将自己未变卖的、仅剩的首饰全分给她们,做些体己钱。
又特特嘱咐芝兰:“我已经和大娘子说好了,我走之后,大娘子便会安排你去祠堂做洒扫的活儿。你不必担心被分到大爷那儿了,祠堂离清风馆是最远的。”
芝兰一边听着,两眼泪涟涟:“离家了后,姑娘可万万要保重自个儿”
窦姀一笑,点点头。转而看向苗巧凤,只见人一直不吭声。
她拍了拍苗氏的肩头,嘱咐要和芝兰她们多加照应。又见苗巧凤的眼眶突然红了,自己喉间也不免一哽,最后笑道:“我是去找姨娘了,怎么哭得倒像咱们生离死别般。嬷嬷都是走过四十来年的人了,还看不惯离散呢?没准走了两日后,早将我这个姑娘忘到九霄云外去呢。”
她越说,苗婆子便生气地一拍她的手:“姑娘真真是没心的人,自己要忘了老奴,还要这么揣度旁人!”
众人难得破涕而笑。
未时三刻的时候,窦姀来到角门,独自坐上离家的马车。护送她离去的,还有昌叔和几个家丁,都是窦洪事先安排好的。
舆内昏暗,马蹄踢踏,珠帘轻响。
窦姀靠上木枕,眼前不免浮现起窦平宴刚把自己接回窦家的那个夜晚。
那时她是因为自己孤苦伶仃,漂泊无依,有弟弟相陪,才有勇气重回这个家没想到如今促使自个儿宁愿离开,都不愿留下的,却是因为他的情意,因他为世所不容的情意
回想这些年,还真是舍不得。
她想起曾经与苗氏、春莺、芝兰囿于梨香院,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
她们会围炉烤橘子,会在夏夜树下乘凉调笑,会在除夕里一块看雪、剪窗花,谈天说地。那苗婆子还老是自豪地说,自己吃过的面线比小丫头走的路还长呢。
这话窦姀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还有春莺
春莺吃醉时说,这一辈子都对不起她
即便春莺背叛过,可窦姀发觉,自己对春莺的死最终还是无法挂怀。
那不是一条便宜、能买能卖的性命,而是一个鲜活的人,曾经也能说会笑,有时心直口快,还老为自己打抱不平。相陪走过这些年的光阴
她虽跟芝兰她们说的轻巧,没想到最后最舍不得的,也还是自己。
走了大半日,马车已经行驶到城郊。
正月的寒冬,大雪纷飞。路面积雪,马车走的并不快。虽才出了城,却并未走几里路。
城郊多草木,还有高大的灌楚。可惜现在是冬时,放眼望去,远远一片银装素裹的楚子,并不见苍翠。万物寂静,没有栖息的鸟雀,连河流都结了冰。
江陵繁华,在中原的腹地,江河众多,渡口也多。往来漕运热闹,迎四方之客。所以也不像别的州县,出了城后便少见人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