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听闻老四他们几个在休沐时,常常撺掇你去东郊白河边垂钓,可你却从未去过,这是为什么?”
阳光明媚,太液湖畔波光荡漾。
宣武帝身着黑金龙纹圆领便服,腰悬金边鱼符,整个人衣冠赫奕,威严堂堂,但是头上却戴了一顶老农种地才会戴的宽檐草帽,此刻正靠在假山石上,聚精会神的穿饵。
“臣不善此道。”
虽如此说着,乔知予还是撩起衣摆,颇给面子的坐到了杌凳上,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为她准备的鱼竿。
“不善此道?朕还以为你什么都会。”宣武帝整理着鱼线上的鹅毛杆浮漂,侧目揶揄道。
乔知予摇了摇头:“陛下说笑了,臣又不是完人。”
“盛京皇城兴建于前朝,太液湖也是兴修于那时。大燕宫人放下鱼苗,经年累月,养成了这一池胖锦鲤,看着倒是繁华,只是每日鱼飱耗费颇多,一日不喂,便要造反。今日你我二人,便来钓一钓,知予觉得如何?”
乔知予抬眸看了眼兴味盎然的宣武帝,手里鱼竿一甩,抛出钩去,口中说道:“颇有野趣。”
太液湖畔,微风习习,艳阳高照。阳光落到人身上,带来阵阵暖意,太平无事,钓鱼休闲,让乔知予此刻心情不错。
宣武帝此人,身上有个绝佳的品质,叫做能屈能伸。正如他当年能按捺得住称雄的野心,老老实实听她的劝,在龙首原上积蓄力量,也如他前两日还被她按在榻上狠抽脸,现在就能装作无事发生,又端起了为人君者的架子,和她来演一场君臣相得鱼水情。
这或许能称之为一种贱格,但这种贱格来得相当有道理。
识时务者为俊杰,应离阔能当皇帝,那自然是俊杰中的俊杰。虽然他们君臣二人两日前才刚撕破了脸,那场面十分尴尬,但并没有产生什么利益上的冲突,为君者若假装此事过去,乔知予这个一直以来颇为知节守礼的臣子自然不可能会旧事重提,那么此事就会就此翻篇,至少在明面上,不会再成为他们二人之间的隔阂。
如此反应,属
实是应离阔在给自己偷偷找台阶下,贵为九五至尊,此举颇有些可笑可怜。()
其实应离阔并非一直如此,如若此世乔知予不做这个大将军,他将会是一个刚猛狠烈的强势君主,可惜这一世,乔知予为他挡掉了太多的挫折,与此同时,也在不经意间也挡下了他帝王心术成熟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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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执天下之权的野心与欲望没有变弱,可是却失去了与之相匹配的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可以舍弃一切的强大心力,而失去的这些东西,恰恰好,由乔知予为他补足。
立威、自崇、施威、平衡,这些可以为宣武提供建议的为君之道,乔知予也不是天生就会,毕竟她并不是一个政治天才,也并非真的是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饱学之士。说来有趣,她脑子里的这些让宣武对她无比倚仗,怎么也离不开她的东西,正是从宣武帝本人身上学来的。
第一世,她被年逾知命,心机深沉、洞察人心的宣武帝折磨。虽一边在心里痛骂他是老不死的老屌子,可另一边,她也承认自己确实不如这个老屌子有手段,于是一边骂,一边学他的心机、城府。
第二世,她远离了皇城,身在江湖之远,可却看清只要是想要完成任务,她的每一步其实一切都和庙堂息息相关。于是她开始通过不知阁,分析整理宣武帝的一切讯息,从他的幼年,到他登帝,她细细分析他每一步的布局、谋略,从中也触碰到这位一代开国帝王不为人知的内心,明白了他的脆弱之处,也明白了他一辈子的欲求。
这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予,但另一半,其实来自于他自己。
从未有过龙阳之好的宣武帝对她这个“男人”的喜欢,如此耐人寻味……
他到底是看中了她的权力、地位、声望、学识,还是透过她看到了自己本可以成为的那个唯我独尊、不受掣肘的自己,爱上了另一个自己在她身上的倒影?
乔知予微微勾起唇角,不动声色的看了眼一旁的宣武帝。
帝王的喜爱,原来是一场盛大的自恋,当人身处低位时,偶然得到,会觉得珍贵至极,但当人站到高处,便会发现,这份喜爱究其实质,其实相当的滥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