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鑫炎感觉自己撞了邪!他派出三路人马去各地选人,一路走西北,一路走中原,一路走东南,陆陆续续拿回来一些资料。结果相中一个,被人定了,又相中一个,又被人定了……问是谁,北影厂《太极》!嗬!张鑫炎立马找汪洋问话,汪洋说我不到啊,我啥也不到啊,我一个厂长还管具体拍摄嘛?他又去找李文化,李文化说我也是与大家商量的,不是我自己做主。绕来绕去绕到了陈奇身上。“我知道您很急,但您先别急。”“你少来这套!”“那您先喝点水……”陈奇笑呵呵的给倒了杯热水,道:“您进屋就冲我生气,我一头雾水啊,为什么呢?”张鑫炎平日风度翩翩的,以文人自居,此刻却像个买菜被缺斤少两的大妈,怒斥道:“小子,你少跟我装蒜,你明知道我要去武术队挑人,伱提前抢走了算怎么回事?”“等会等会,我们理一理!”陈奇慢条斯理的道:“您去年来,说筹备《少林寺》,又讲廖公如何如何。然后您觉得冬天不能拍摄,先敲定剧本,我也出了一份力。去年底,《庐山恋》拍完了,我想写新剧本,就想起廖公说的两个题材,一曰少林,一曰太极。您选定了少林,我就想我们拍太极吧……哎,我们可以拍吧?没说禁止我们拍摄吧?”“没有!”张鑫炎咬牙切齿道。“您也知道,我写剧本快,几天就完成了。老厂长雄心壮志,正好想搞一部娱乐片,我们一拍即合,我为策划,李文化为导演,开始筹备。我本来也想去京城武术队挑人,后来一想,您去都不给面子,更不能给我们面子了。那就去地方看看吧,或许有收获呢。于是我和李导演在春节前出了一趟远门,您知道什么概念么?春节前啊,一共坐了十几天的火车,跑遍数省,才找到那么几个人!当时您干嘛呢,您回香港了啊!这不能怪我吧?我难道要劝您别回去?您过完节回来了,找不着人冲我发火,怎么着,您觉得我能未卜先知啊?事先把您的演员都截胡了?我有这本事,我还在这待着干嘛!”“……”张鑫炎脸涨的跟便秘一样,却讲不出一句反驳的话。那孙子还在旁边拱火,巴拉巴拉道:“您说是不是这个发展,我有一句胡编乱造夸大其词么?”陈奇见他不言语,继续道:“现在您觉得我们撞车了,倒也有个办法,《少林寺》是廖公制定的拍摄任务,属于半个国家项目,您跟上面说一声,上面叫我们让,我们肯定让。”娘希匹!张鑫炎是宁波人,差点来了句著名的国骂,道:“小子,你不用挤兑我,冲着我和老厂长的关系,我也不能干这仗势欺人的事。你抢走了,你就拿走,中国这么大,我就不信找不到别的人!”“您当然能找到,但《少林寺》已经拖一年了,您还想再拖一年,那什么时候能出片啊?”张鑫炎作势欲走,陈奇自然不能让他走,提议道:“我的人找得差不多了,很快就能集中培训,您找人也得培训吧?就当我为您打前站了。我们拍摄也快,您可以先采采外景,或者在北影厂拍室内戏,我们两个剧组套拍。最迟最迟到秋季,我把整套人马双手奉上,不会耽误您的进度。”张鑫炎回身坐下,狐疑道:“小子,你直说吧,打的什么主意?”“条件只有一个,李连结先让我用。”咝!张鑫炎忽然一身冷汗,用一种很不正常的眼神盯着对方,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莫非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不可能啊,就像他说的,还能未卜先知么?“你的意思是,一套人马两个剧组?”“对对!我先调教,啊不是,我先跟他们沟通,都是非专业演员,势必有适应期。等我这戏拍好了,他们也有经验了,去您的剧组立马就上,您也轻松不是?”历史上,张鑫炎在今年夏天才把演员集中培训,又磨叽了一年多才出片。如今已经加快了,因为有陈奇的参与,剧本提前弄完了,整体进度也提前了。他应该感谢陈奇才是。张鑫炎拉不下脸仗势欺人,只能接受提议,同时也很困惑,对方话里话外讲究效率,莫非拍电影真能效率和质量同时具备?他还真想看看这小子是怎么弄的。…………陈奇送走了张鑫炎,马上去主楼找汪洋。汪洋大笑:“好小子,真把人马凑齐了!行啊,那条西四牌楼街也正在搭建,肯定不会耽误事。”“还剩武指了,然后我的任务完成大半,接着就看您的。”“你别说,跟你这么一搞,我还真找到点革命激情!”汪洋抽出一个信封来,晃了晃:“我这就给中央上书!”……1980年的春天,电影界来了一场地震。不是突如其来的,之前就有很多先兆,算是意料之中。历史上,汪洋在夏天才给中央写了一封信,现在蝴蝶扇动翅膀,这封信提前了几个月。他在信中谈了三个问题:电影事业的投资重点、影片利润分配、制片厂的经营管理。消息传出,上影、长影、峨眉、西影、珠影五大制片厂,纷纷响应支援,中央勒令文化部,必须拿出一个解决方案!为什么这么管用?第一,汪洋地位颇高;第二,改革初期,大家都在迷茫中探索,都晓得要改革,但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弄,凡事先试一试,不行再改嘛,河里的石头多得是。第三,工人阶级当家做主的年代,门卫敢跟厂长拍桌子的年代,别小看集体的呼声,群众是很有力量的。文化部,会议室。几乎与年前的茶话会一毛一样,还是文化部领导、中影代表、各大厂长出席,但气氛完全不同。中影的丁达明凶狠狠的盯着汪洋,仿佛要咬下一块肉来。中央下令,必须解决,意味着不能再扯皮了。更意味着,中影要让出一部分利益。汪洋老神在在,他才不怕这点事,上影厂的徐桑楚也是激情满满,知道这是里程碑式的一刻。那些边缘制片厂的厂长没啥话语权,看大佬掐架就好。“今天我们讨论一下影片发行的利润分配问题,老汪,你先说吧!”“咳!”汪洋清了清嗓子,道:“我先提醒,今儿不是来吵架的,只会浪费时间,大家都挑干的说。我只说两点,电影版权给我们,你们不能继续拿走了;给我们制片厂自主发行权!”之前中影70万买断,是连版权一起买的,电影厂连版权都没有。徐桑楚道:“我支持老汪的提议!”“我也支持!”“我们也支持!”丁达明也知道今天不是来吵架的,耐着性子道:“版权可以给你们,但发行权肯定不行,我们可以研究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办法。”“那就按影片质量算价,好片子卖高价,差片子卖低价!”“对,不能再一口价70万买断了!”“可质量如何判定?”丁达明一摊手,道:“观影感受是非常主观的,你觉得好,我觉得不好,你觉得不好,我觉得好,到时候不又要扯皮?”“也有道理,这东西没有固定标准。”“那怎么办?”中影同意让利了,关键如何让。众人七嘴八舌的争执半天,期间还休息了一次,终于拿出一个都能接受的方案:中影收购影片,往各地方卖拷贝,如果能卖到99-120个区间的,每个拷贝按9000元算,中影给制片厂最低价90万,最高价108万。如果不在这个区间,比如只卖了50个拷贝,或者卖了200个拷贝,中影都以99万收购。这样一来,制片厂的利润显著提高。虽然还是没有自主化,但多少与市场搭上一点边边了,以后也得关心拷贝的销售量了。但中影的负担加剧,一年才能出几部超过120个拷贝的电影啊?尤其那些艺术片,往往只卖几个拷贝,中影也得以99万收购。所以在之后几年,中影亏了6千多万,人家也撂挑子了。中央只好又改革,把制片厂都变成自负盈亏了,导致在80年代后期,国产电影一路下滑,到90年代再度改革,终于把计划经济变成了市场经济。然后才有了2000年后的腾飞。这一遭,经历了整整20年!多少电影院关门,多少职工下岗,改革之疼痛,不是说说而已。当然,这些是汪洋无法预见的,他有时代的局限性。他与各位厂长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以后利润高了,预算也能提高了,不再是可怜巴巴的70万,可以提到108万了。70万的《太极》,108万的《太极》,绝逼不一样啊!会议之后,文化部没过多久便发了一纸文件,告知这个事情:从二季度起,改革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