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医院每天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换句话说,我还有大把有些泛滥的同理心。我走到她边上,问她还好吗。她没有回答,楼道上下通风,她只穿了一条针织衫,底下搭配短裙,胳膊环着腿,看起来就很冷。于是我说,要不要帮她拿条外套。”
早川的手指在幸村掌中僵住。她瞪大眼睛看着他,嘴唇像寿喜烧底下炉子的火苗那样颤抖着。
幸村恍若不觉,继续说下去:“我回病房拿了条大衣,自己也穿了一条。走回她旁边,把衣披到她肩上。我说不介意的话,可以陪你坐一会儿。她半天没动,好久才往边上挪了挪,轻声说谢谢。我们没有聊天,我坐下来,心里想的也全是自己的事情。”
“回想起来,我当时的做法也不见得有多体贴。我没在神经内科见过她,她应该是从别的科室过来的。特意避开人,挑了这个楼道,却还是被我打扰。那段时间我成天呆在医院,做了很多体检也没法确定病因。自己上网查资料,急性神经根炎、运动神经元病、渐冻综合征……初期都对得上,越查越害怕。家里人告诉我没问题,同学问起来也要装着不在意。那天在楼道里,因此彼此不认识,反而获得了悲伤和恐惧的权利……准确来说,是共同的悲伤与恐惧,正因为有人陪着,才不至于一沉到底。后来我倒是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离开,衣服叠好了放在我身边。”
“我们只说了几句话。她问我怎么回事,我说,自己好像生了很棘手的病。她沉默了一下,告诉我——”
早川屏住了呼吸:“‘只要活下去,就会有转机。’……是很俗套的安慰。”
“披外套也是很俗套的安慰。”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但是对当时的我来说,它很重要。”
他看着她。她觉得他的看中应该有类似爱的东西存在,又或者,那东西本身超越了爱。他的目光如同某种急切的怂恿,看得她坐立难安,看得她意欲无限靠近他,看得她甚至心生愧疚,差点就告诉他一切。
可她没有。她管住了自己,她垂下眼睛,结束了这场本就不该发生的交心。
“人死不能复生,但命运可以复制。姐姐已经不在了,我百身莫赎,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考上立海,然后成为第二个她。所以我说,同样是胜利,对我而言,却有天差地别的意义。”
“如果幸村觉得我们很像,那其实是你误会了。和你相似的……是我的姐姐,从来都不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是该夸仁王还是夸幸村了,你们俩都好厉害。
我觉得他们都是很有分寸感的人。仁王的分寸感在于个人意识鲜明,他自己就是欺诈师,所以不会刨根问底寻找真相,在谎言和回避中也能过得很自在;幸村的分寸感则在于,他虽然有绵里藏针的侵略性,但是最终抵达真相时,却会表现出相当的认真、庄重和尊重。
如果说早川曾经被他的眼睛拖入海中,被迫认可他所认可的准则,那么现在她已经能说出“和你相似的不是我”了。虽然她没有全部坦白……但这部分的真相对他们而言也相当重要了。
虽然幸村和早川在说很严肃的事情,但是我要说:牵手了!!!仁王雅治你快来看啊!!!多么,多么命中注定的爱情!(大声)
仁王:谢邀。
——周日请假,论文写不完了qwq不过这之后应该就可以维持稳定更新了!——
第章[]愧疚
商店街集市人声鼎沸。早川站在金鱼池旁边望着幸村,他正和切原比赛捞金鱼。纸网薄如蝉翼,一穿即破。幸村动作轻柔,静静等待金鱼游入网中,趁它翻身时迅速捞起,嘴上还不忘指点切原,记得把握鱼的呼吸。
切原坐在板凳上小声嘟囔:“什么把握呼吸……又不是要和鱼打比赛。”
“只有三条,赤也你不行哦。”丸井蹲在一边,“动作太大了,看起来就像在河边捞三文鱼的熊——啊,果然,网破了。”
比赛的结果毫无悬念:切原最终以三比五输给幸村,并且承诺开学后请大家喝饮料。早川推说我和柚木就不用了,目光撞上幸村手中的塑料袋,红白相间的金鱼在狭小空间里缓慢游动,频频转身。一抬头,幸村正微笑注视着她。她躲闪不及,慌忙中回以同样的笑容。
早川花了很久才接受这个事实:原来早在自己入学立海之前,早在那个一切都历历在目的冬天,他们就已经见过。
他说那个楼道给了自己悲伤与恐惧的权利,又因为有人陪着,才不至于一沉到底。对她来说,那条外套也是如此。呢子大衣披在肩上,压住了她即将飘散到半空的心。
可是他何必告诉她呢?倘若之后的相见相识也出于缘分,此前的巧合才显得美不胜收。他借给她的那本《生命不可承受之轻》里,男主角托马斯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何选择,他说“ealistkeal”,这句德国谚语的意思是,只发生过一次的事情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当时被这句话触动,捏着书页在桌前坐了好久。虽然知道上下文说的是“如果属于我们的生命只有一次,我们也可以说根本没有生命”;但思绪却不可避免地拐回自己……所有的阅读都是误读。正因为医院中的巧合如此真诚,此后刻意的接近才显得格外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