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他。
冯初晨放下手札,微弱的灯光里似看到一位瘦弱儒雅的老者手把手教一个小姑娘写字。
大姑也有柔弱的时候。
那么清风明月般的男人,怎么找了范氏那样的女人?
再是清风明月,也要吃饭养家。
长辈为他求娶了能干的范氏。
范氏倒是养家了,却是用那些法子养,最后搭进去了整个家庭和后人……
冯初晨出了一会儿神,又泛泛翻了一下,翻到最后一篇。
建章十九年,六月十四,赤日炎炎,芙蕖正艳。
四天内给两个乳儿施上阴神针,我明显感到身体不济,精神气似被抽空一般。我不怕死,但放心不下不疾和初晨。
初晨还未定亲,不疾刚刚六岁。
昨天夜里梦到祖母,她披头散发,浑身是伤。
她哭着跟我说,“谢谢孙女,你帮祖母还清了孽债,祖母能够离开十八层地狱去投胎了,你不用再受苦,不疾亦能活下来了……”
醒来后,我知道我的大限到了。
历经人世四十三载,我是来受苦还债的。
还清了,该走了。
初晨已经会施上阴神针,能养活自己。一定要告诫她,男人的品性比钱财重要,靠人不如靠己。
还必须让她定期去青苇荡念往生经,为埋在那里的孩子祈福。
做为我的传人,这是她应尽的义务……
家里有些产业,再有初晨帮助,王婶接生,能够把不疾养大成人。他身体好了就跟着姐姐学医术,上阴神针他无缘,学别的,要活得清清白白……
还要交待他们,我死后埋去青苇荡上的九坡岭,在那里我能继续看着那些乳儿们。
这么多年,我亲手埋在青苇荡的乳儿一共十八人。其中十三人是脐带缠颈致死,五人死因不明。
无论什么原因,都是我医术不精,对不起他们。
另外还有其他人埋在青苇荡的三百五十六个死儿,二十五个成人。
我虽不认识,还是给他们添过土念过经,这也是缘分。
人生须臾,不过尔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