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仆们噗嗤噗嗤笑个不停,却不肯回答他。
烛弦又去问母亲,母亲还是只抱着他哭,哭得他手足无措。
当晚父亲终于来了,烛弦都记不得上回见他是多久之前的事,他看上去威风凛凛的,进殿头一件事便是将原先的神仆们全撤了,新换了一批。
“以后谁再敢油嘴滑舌搬弄是非,孤定不轻饶。”
他现在说话都自称“孤”,语调冰冷。
然而一回头与母亲说话,又变回曾经的温柔腔调:“每回见你,眼睛都是红的。”
几番温存言语,总能让母亲破涕为笑,没一次例外。
烛弦觉着母亲像是父亲手里的一颗皮球,弹不动了他就来拍几下,然后皮球又能欢快地弹高高,父亲不厌其烦,母亲似乎也难以割舍。
他无法理解这过于复杂的状况,也无力承担母亲时常突如其来的啜泣,窝在自己的小偏殿里久久不出来。
春天时,小偏殿的一角挂下来几串仙紫藤,他觉得特别好看,亲自动手种了满院的仙紫藤。小偏殿的一角还有一座神奇的井,神仆们说,那叫小云池,可以在里面望见下界的模样,他学会怎么用云池后,时时刻刻盯着不放,更不爱出来了。
下界多好玩啊,那么多凡人,那么多城镇,可比这死气沉沉的天宫有意思多了,偏生母亲宁可留在这里天天哭,也不愿带他一块儿去下界。
时间慢慢流逝着,死水般的平静也长久地持续着,突然有一天,平静被打破了。
消失了数百年的劫数又一次零星降临在天界各处,还是寻不到根源,也没有任何应对办法,父亲的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一丁点小事就能大发雷霆之怒,弄得天宫里人人自危。
忽然有一天,他不发火了,指使神官们带了七八个孩童安置在天宫里,与自己的两个帝子帝女同进同出,一切待遇也与他们相同。
这异常的举动自然会有有心者刨根问底,孰料父亲并没隐瞒的打算,大方承认:“他们都是孤的侄子侄女。”
诸神难免想起早些年天界隐约流传过上任天帝的八卦,说他看似与帝后伉俪情深,其实早在太子禁足后便大不如前,虽一直没有在明面上纳神妃,私底下却是万花丛中过,私生子无数。
想不到,这些传闻竟是真的。
只是灾祸又起的档口,诸神无心关注这些旧八卦,零星劫数过去后便是大劫,即便马上多出一百个帝子帝女,还不是殒灭得悄无声息?
父亲倒是对自己的规划信心满满:“天帝血脉应天之道而生,享三界至尊,自然也肩负守卫三界之责。当年大劫是兄长孤身扛下,中止了天界之湮灭,这次孤亦会替众生来扛。让身负天帝血脉者从旁协助,将来再有相似灾祸,兴许伤亡便不再惨重。”
无论他这个规划是否合理,大劫前夕,天帝亲口允诺替众生扛灾,都是极鼓舞极安心的举动,天界的慌乱一夕之间便平静下来,父亲的口碑声望也到了最巅峰。
诸神欢呼雀跃时,烛弦和母亲正被父亲的心腹神官静悄悄地送离天宫。
离开的时候,母亲没有哭泣,面上拢着一层淡淡的绝望。
她在想什么?是想这么多年的虚耗与眼泪?是想父亲即将到来的,无可回避的职责与殒灭?
事到如今,烛弦也不是那个认定父亲终有一日会与他们一同下界的天真孩童了,这句话他曾深信过,母亲也深信过,可亲口许诺的父亲并不信。
不过是一场毫无意义的幻梦。
这天晚上,父亲来了,久违地,如做贼般悄悄潜入紫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