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缓缓道:“少司寇有旧缘未竟。”
未竟的旧缘跟犬妖又能扯上什么关系!
雍和元君张嘴想反驳,忽地又了悟过来,厉声道:“当初疯犬剔除障火,说好只投被侵扰的喜怒二情,莫不是你背地里给他开的后门?!”
剔除障火是一回事,把未受侵扰的四情投入众生幻海则是另一回事。
剔除障火会有神念附着,用以判断剔除时机,而未受侵扰的四情附着不了神念,一旦进入众生幻海,会发生什么事都不可预料,因此需要两位仙祠执掌者全程护持,而此番行径带来的获益绝大多数都比不上受损,天界已不知多少年没有神族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了。
月老苦笑摇头:“记不记得少司寇剔除障火之日,水德玄帝突然派神官来问候?如今想来,是咱们被水德玄帝摆了一道。”
水德玄帝自然很清楚,祝玄真正的意图必然遭到两位仙祠执掌者的拒绝,这才想出瞒天过海的法子。
四情并非泾渭分明之物,所谓怒极生哀,喜极生痴,彼此间牵扯无数,祝玄当时多半是趁两位仙祠执掌者被神官拉着说话的空档,怒中藏哀,喜中隐痴,把未被障火侵扰的哀痴二情也混了进去。
雍和元君气极反笑:“好哇!哀痴二情生出个犬妖!怪不得是疯犬!”
月老没说话,只垂头陷入沉思。
那一百零七年前惨遭龙渊杀戮的无名犬妖,如今看来多半正是祝玄哀痴二情所幻化。
明明是二情,却只幻化成一个妖,想必是因着哀痴混杂在喜怒之中,并不完全,投入下界后糅合为一,才成了个妖力浅薄的犬妖。这并不完整的“犬妖”显然未能达成祝玄的期盼,故而唤起龙渊诛杀,留存二情于幻海,这便是所谓的旧缘。
更明显的是,这份旧缘是有吉灯少君参与其中,不然众生幻海不会强留他二人。
想到此处,月老不禁望向凝滞半空的龙渊剑,神念闭目执剑,不知在等什么——是等待幻海中未竟的旧缘得出一个结果?神念满身肃杀,龙渊跃跃欲试,上次杀了犬妖,这次要杀谁?
神念无智无识,只是近乎执念的存在,是祝玄将其打进龙渊时最坚定最不可撼动的决心,他对四情历练势在必得,定要求个圆满。
那时他求的圆满,真会是如今他想要的圆满吗?
月老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然而箭已在弦上,此事也不是仙祠执掌者能干涉的,他只能沉默地听着幻海内雷鸣声越来越响,很快,紫黑色的电光冲天而起,一直凝滞半空不动的神念终于动了。
它缓缓睁开双眼,倏地化作一道白光,直直贯入龙渊,剑身立即发出炫目的金光,飒飒风声呼啸而起,下一个刹那,金光毫不犹豫钻进了众生幻海。
斑斓的光影渐渐褪色,天与地像是被一层灰色的雾笼罩。
犬妖慢慢睁开眼——不,他已经找回了名字与过往,他曾是天帝之子,现在是高阳氏水德玄帝之子,祝玄。
……也不是祝玄,只是他的一段过往,一段回忆,一段投进众生幻海的四情。
世间确实没有隐山,却有云崖川,川上游走不定、时隐时现的山崖便是云崖。
云崖没有山体,只有一线险峻山崖与无边无际的灰雾,崖下是九幽黄泉之地,崖外是生之地,云崖本身则是混沌不清的生死交界地,在这里能追溯一切生平过往——而真正追溯到一切的那个瞬间,他也知晓了自己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