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着些。”顾岺尘替她擦拭干净后背,取了数枚银针,滚过火,迅速扎进穴位。
这银针初时没甚感觉,只觉微微刺痛,随着时间渐长,针扎之处仿若有无数蚂蚁噬咬。
等到顾岺尘转动银针,重新用火燎上一遍,再下针时,戚笈卿手指攥得发白,面庞通红,浑身冒出水一般的湿汗。
她忍得声音都有些沙哑,咬着牙问:“到底是什么毒,这么麻烦。”
顾岺尘瞥见她试图扭动的脸庞,施针的动作一顿,皱眉轻斥:“你别动。”
这时候又不喊郡主了,戚笈卿默默把脸转回去,暗暗腹诽。
“是前朝的一种毒药,可使人致幻,毒性不大,一个时辰过后即可自行解开。”顾岺尘思索几瞬,淡淡补充道:“当年朝廷有段时间曾用过它拷问犯人,但由于制作复杂,材料难寻,故逐渐被淘汰。”
“那……”戚笈卿忍着后背窜上来的灼痛感,感受着胸口的阵痛,愈发不解:“我这是?”
顾岺尘扫了眼沙漏,将银针一一拔出,针孔顿时涌出暗红血珠,汇成汨汨细流。他摊开热帕敷上去,没一会儿,雪白的帕子便染红了。
“此毒应是被人胡乱炮制,配制不够严谨,且剂量下得太猛。”
他停顿片刻,声音微微发冷:“再加上郡主练武经脉通畅,比常人更易吸收毒素,却因内力受损难以排出,使毒素聚拢心脉之中。好在发现及时,否则稍有不慎,即可致命。”
戚笈卿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这是在鬼门关走了一趟,脸色有些难看,好半天才犹自喃喃道:“竟然连区区小儿都能伤得了我,现在我这把剑利不利的不知道,脆倒是挺脆的……”
顾岺尘任她自言自语,洗掉染血的帕子将她背上残留的毒血擦干净,拿起旁边的药瓶给她上药。
外面天色渐黑,案上油灯徐徐燃烧,将屋里照得亮堂堂的。
温凉的手指偶尔触到后背的皮肤,惹得戚笈卿心底阵阵颤栗,她不再吱声,盯着那盏摇曳的油灯,渐渐入了神。
邺朝十五年,一场灯会纵火案,所示证据都指向当时违令出宫的戚笈卿,所有亡者的亲眷们披着孝服一齐击鼓鸣冤,跪求成帝彻查,成帝不得已将她关押昭狱,召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堂会审。
此案审了数日,证人下饺子似的一个接一个跳出来,纷纷声称曾在案发现场见过她,大臣们的奏折每日成堆的送入内阁,恳请成帝早日圣裁,以慰民心。
成帝迫于形势无奈定罪,将她游街示众,驱逐出京,勉强平息民愤保住她一命。可等她被押松至西潼关时,双腿面临残废的可能、几乎要压垮她的罪名、传遍边关的流言蜚语,使得心灰意冷的她一心想要求死。
然而顾岺尘圣手神医,几度让她求死不能,以至于她把积攒的所有戾气都发泄给了这个人。他分明见过她最崩溃、最不堪的一面,却于世俗之见中未曾偏看过她。
边关几年的相处,足以让她了解、喜欢上顾岺尘,也让那时踯躅挣扎的她望而却步。
入夜渐深,案几上的油灯发出细微的爆响。
戚笈卿动了动,睁开眼,原来她不知何时趴在榻上睡着了,好在背上盖着一层薄被,足以御寒。
灯案的方向传来细微的翻页声,她转动眸子,朝那里看过去。
顾岺尘换了一身松散灰袍,坐于案前翻阅医书,生人勿近的疏离面庞映照在晕黄的油灯下,散去些冷意,俊美如玉。
恍惚间竟以为回到了西潼关,那时她尚不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将军,每次随军回来,总弄得一身伤,夜深在伤营里醒来时,总会看到他手握一卷医书,坐在旁边守着。
“顾岺尘……”戚笈卿出声,徨徨叫了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