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搂着她,两人一起坐在窗口看雨。窗帘被掀起一角,灰蒙蒙的光线顿时涌了进来,照在他们年轻结实的肉体上。雨静悄悄地下着,窗外是陌生的楼群,看得出来,这是一片高级住宅区,楼与楼的间距很大,草地的面积也大。不知是不是因为下雨的缘故,住宅区里空无一人,就像是一个无人居住的空城,所有漂亮的画面都是布景师搭出来的。
他抱着她,坐在窗帘旁边,把窗帘的一角又落下来一点,怕对面楼里有人看见他们的裸体。张晓光说:“时间仿佛停止了,这世界上只有我和你。”
乔伊说:“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
“现在我们在一起,不是吗?”
“可我还必须面对让我怎么跟他说才好呢?”
“照实说,也就是说实事求是,有什么说什么比拐弯抹角的更好。”
乔伊把窗帘放下来,回到床上去。几分钟过后,她告诉张晓光:“那好,我决定了。”
张晓光开车送乔伊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下午睡足了觉,乔伊精神好起来,记忆也一点点恢复,记起了从云南飞回北京时,机场里到处都是戴口罩的人。检查人员手里拿着一把样子酷似手机的东西,对准每个走过来的人太阳穴就是一枪。
“别怕,那把枪是测体温的。”
乔伊听见赵楷正在小声安慰小夏,因为小夏的神经特别敏感,往往在别人意想不到的时候出问题。小夏一路上话很少,通过检察关口的时候,面色苍白,看上去就像个真正的病人。后来小夏形容说,当那支冰凉枪口对准自己的时候,她有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
“死是什么感觉呀?”
她睁着一双梦幻般的眼睛,看着她的情人,谈到死,就像谈到冰淇淋一般甜美。这一幕给乔伊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然后他们各奔东西,乔伊在出租车上就睡着了。
在送乔伊回家的路上,张晓光的车里一直在放一首迪克牛仔的三万英尺,张晓光一直认为,迪克牛仔这首歌很棒。“呼吸提醒我活着的证明飞机正在抵抗地球我正在抵抗你远离地面快接近三万英尺的距离思念像粘着身体的引力远拉着泪不停地往下滴逃开了你我躲在三万英尺的云底每一次穿过乱流的突袭紧紧地靠在椅背上的我以为还拥你在怀里——”
张晓光跟着迪克牛仔一起唱,一边开车一边唱歌,这似乎跟他云南旅行时的样子有所不同,毕竟回到了自己的城市,开着自己的车,更有一种确认自己人生的感觉吧。
乔伊说:“在云南我从来没听过你唱歌。”
“是吗?”张晓光手握方向盘,扭脸看了她一眼“我现在想起在云南那一段,简直就跟做梦似的。”
汽车开到乔伊家住的大院门口停下来。
门口有军人站岗。乔伊说她家正在装修,这一段暂时住在她姥姥姥爷家。装修房子的工程因突如其来的“白色瘟疫”停下来,工人都回外地去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你姥爷家住在这个部队院里?”
“是呀,装修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完,真烦人。不过没关系,反正我姥爷家很大,有的是房子。”
乔伊跳下车去,跟门岗说了一下。汽车徐徐开了进去。张晓光跟乔伊说:“反正时间还早,待会儿咱们呆在车里说会儿话吧,一分钟都舍不得离开你。”
他们把车停在乔伊家楼前的一片松树的阴影里,两人在树的浓阴里接吻。他们拥抱了一会儿,然后开始聊天,聊到小夏和赵楷,张晓光说,他预感到他们两个的事可能会很麻烦。
乔伊说是啊,我的事也很麻烦。
夜晚散步的女人
女人穿着一件黑色薄纱的连衣裙,烫得很卷的头发长长的一直垂到腰际。她脚上穿着黑色细跟凉鞋,凉鞋上有着长长的一直缠到小腿的细带,使她的小腿看上去更加修长。
她在松树的阴影里走来走去,由于光线的关系,她的脸有时在光亮处一闪,但很快又遁入黑暗,使得任何一个角度都无法看清她的脸。楼上的窗口亮着灯,所以就有一些白色的光影流连在女人的黑色薄纱连衣裙上。
她站住的时候,光影就停住不动。她走动起来,光影就如流转的水波,一波一波从她身上碾过。
这个陆军大院她太熟悉了。她从小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后来她去了内蒙古自治区插队,那一年,她只有岁。那件诱发她得病的事,在她回北京之后,没有人再问起,都怕再次揭开伤疤,使她伤得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