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在热河,我冯三也叫得上号人物,没成想刚到观音山就折了我们不少弟兄。金矿没他娘的找着,还把我们老二给折里头了。江湖事,江湖了,我们这趟是准备回观音山收拾好家伙,和九里庄子的金帮拼命去。”
他似笑非笑地盯着赵友忠又道,“出来一趟,本来寻思着咋也得找见一块金疙瘩,也算平了老子的念想。结果金疙瘩没找着,反倒碰上了你们两个王八犊子。还有半天的马程就能到我们绺子,三爷我也不难为你,给你半天的时间,能找得着金子,咱爷俩的帐就一笔勾销,我还拜你做转角梁,当我的参谋;可你要是找不着……”
他说着话,从椅子底下掏出来一包烟叶子,一边卷烟一边念叨,“我听说书的讲,古时候出征打仗不都是时兴祭旗吗?说是拿血祭旗,能让哥们弟兄打仗的时候旗开得胜。找不着金子,老子也不砍你,也不崩你,就把你们爷俩挂在咱们绺子的大旗上点天灯,兴许到时候和九里庄的那群憋犊子拼命地时候,还能把他们的窝给掏干净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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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天灯】是个什么活计,梁布泉可是从说书的那听说过。
据说要把人用麻布包好了以后,浸在油里头,等到太阳下山了,再用大绳子把人吊起来,用火活活烧死。《三国演义》里头的董卓,就是让人用这种办法给烧的尸。董卓那老头脑满肠肥的,被点了天灯倒还好说,他梁布泉已经好几天都没见过荤腥了,肚子里面就是剖开了拿刀刮,恐怕都刮不出来二两油。
要是赵友忠真找不着金粒子,那他们爷俩不就成了绺子里头的吊炉烧饼了吗?
再者说了,董卓那家伙是死了以后让人挂起来烧,疼不疼的,他人都死了自然也不知道。梁布泉打小就怕疼,和别人打架都是偷偷摸摸高背后偷袭的那一套,就是担心别人把自己给打疼了。谁承想,怕什么来什么,叫人给活活烧死,那倒不如现在就让人给一枪崩咯呢。
别看梁布泉在心里头活泛,可明面上他也不敢吱声。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和正儿八经的土匪胡子接触,万一说错了一句话,点天灯恐怕都是轻的。所以心里边虽然怕的要死,他还是咬紧了后槽牙,拿余光瞟着赵友忠。
这瞎老头子到了真章的时候还真是块料,别看平日里一副不务正业的架势,到了他该显本事的时候倒是一点也不含糊。
车马刚刚开进山沟子里没多久,赵友忠隔着窗户抬鼻子一闻,立刻就把手抬了起来,大喊了一声:“停车!”
冯三爷在对面正鼾声连天地睡着大觉,旁边的暴脾气老四把嘴角一勾,饶有兴致地朝着车夫也喊了一声:“听他的,停下!”
他说着话,就一手拎着盒子炮,一手扯着赵友忠的脖领子,连推带搡地把他弄出了马车,临了不忘拿枪口点着梁布泉,狠叨叨地嘱咐了一句:“在这给你四爷老老实实地呆好咯,我倒要看看这老东西有啥本事。”
随着二人下了马车,紧接着就是一阵嘈嘈杂杂的叫嚷声。
掰树枝子的,刨土的,扬沙子的,在伴着冯三的呼噜声,各种各样的声音是不绝于耳。梁布泉让人给捆着,自己又没有赵友忠金蝉脱壳那两下子,就只能在车厢里头竖着耳朵听动静,一边听,一边在心里面瞎寻思。
那个暴脾气老四在早先和他们结过梁子,这会他们大当家的正在车里头睡觉,他不能趁着这个功夫,在外头把赵老瞎子给弄死吧?翻过头一想,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暴脾气老四既然能想到私下处决赵友忠,为啥还把他一个人留在车里头呢?难不成,这帮杀人不眨眼的胡子里头,也有说一不二的英雄好汉?
张洪山就是个说一不二的好汉,但他也只不过是和胡子有点矫情,撑死了也就算半个土匪……
这帮人出去这么长时间了,咋动静还越来越小了呢?
梁布泉有心站起来,可是那帮胡子的绑马绳捆得实在太紧。别说是站直两条腿了,他现在就连拧个屁股、翻个身,都得使上吃奶的劲。
他在这边正想方设法地捅咕那两根绳子呢,在对过鼾声连天的冯三倒是醒了,一抬眼,看见车里头只剩下了梁布泉,迷迷瞪瞪地揉了揉眼睛,抬手就按上了腰间的枪:“那老东西和我们老四呢?”
梁布泉用眼睛瞥了瞥车外头:“我爹好像找着东西了,听动静……他们好像在外头正挖啥呢。”
“呦呵——还真别说啊,有点本事……”
冯三扯着嘴角冷哼了一声,作势就要从马车里头走出去,“老子出去看看。”
冯三这边刚要抬脚往外走,赵友忠和暴脾气老四就前后脚地进了马车。从俩人的神情上来看,老四对赵瞎子的态度明显恭敬得多了,而赵友忠还是刚才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进了车厢屁都没放一个,坐定了身子,就在那闭目养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