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三爷前脚还是一脸的笑意,后脚突然把脸色一板,那柄寒意森然的匕首让他“哆”的一声,就钉在了桌子上,“你他娘的倒是有本事啊?当着老子那么多崽子的面,你他娘的是说杀人就杀人,眼皮子都不眨一下……你问过我吗?执行家法,绺子里头有秧子房;崽子不听话,还有他们家管事的收拾呢,你算是个什么狗揍的东西,哪他妈轮到你来动手了!伤害手足,三刀六洞,你他娘的当我们绺子里的规矩是摆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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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布泉仍是挺着个腰板抱着个膀子:“碃子上死的就是六个人……”
他说着话,又瞥了一眼金得海:“姓梁的宰了的那个,撑死了算条狗!”
金得海扯着脖子骂道:“我日你个祖宗的,你他娘的说谁是狗!”
梁布泉嘴上也不饶人,冷哼了一声:“谁他娘的搭茬,我说的就是谁。”
金得海这会被包得像是个粽子,他倒是也想要拍一拍桌子,可是手上缠着纱布,他也想站起来充充气势,可是脚上还夹着木板子,只能斜坐在凳子上,拿另一只没肿起来的眼睛瞪着梁布泉:“他郭大眼皮就是再不懂事,我还活着呢对吧?你他娘的背着我把那小子给插了,我怎么跟这帮兄弟交代?要都像你似的,拿个鸡毛就他娘的当令箭了,绺子里头还不乱了套了?这他娘的合规矩吗?”
“不合规矩。”
梁布泉扯了扯嘴角,“所以怎么着?搡着总瓢把子开个大会,好插了我?”
张老五跟杜老四见势不妙,立刻也变了脸色:“金得海,你他娘的说啥呢!要不是梁老弟,你早他娘的冻死在狼口岗子上了,你这人咋还翻脸不认人呢?大当家的,梁老弟他……”
“别他娘的跟我废话,一码归一码,你们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先给老子放一放……”
冯三爷显然还不想过问狼口岗子上的那场血战,朝着俩人摆了摆手,又把脑袋扭向了梁布泉,“你是不是以为,老子没了你们爷俩就活不了啊?是不是觉着,你们替老子找着了碃子,替老子想好了对付九里庄的办法,老子就得一辈子对你们感恩戴德啊?我冯老三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找着了金矿,是你们的本分,你们挖不出来金子,老子一样给你们该杀杀该埋埋,不带有半点含糊的。觉着老子求着你们了,是不?我日你们娘的,你把老子当成什么人了?就是没了金矿,老子一样当自己的山大王!想在我佛顶珠的地盘上翻天?做你的梦!”
奶奶个孙子的,这帮胡子果然都是一帮交不透的白眼狼!
梁布泉在心里头嘀咕着,把脖子一横,刚要跟冯三爷接着较劲,自己后腰上的衣摆却不知被谁用力地拽了两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没敢回头,刚悬在嘴边的话又让他给活生生地憋了回去,不经意间又扫着了地上的烟头。
冯三爷的脚边停着一大堆烟屁股,紧挨着冯三爷坐的宋掌柜的脚边,也捻着不下三十来个烟头。他搭眼再向桌子上头那么一瞧,只看见冯三爷跟宋掌柜的一人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显然是一晚上都没合眼。
他俩光是为了绺子里头死了七个弟兄而睡不着觉吗?
人都死了,睡不着解决问题吗?
这俩家伙都是见惯了生死的江湖中人,冯三爷当初就是听说自己的干娘死了,都没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冯三爷能为了几个崽子,放着好好的金子不要,在这跟他们两个撕破脸皮?
显然不是因为这个。
郭大眼皮是梁布泉宰了的这不假。
可是昨晚的那场恶战,既是个战功,也算个见证。前天晚上被割了舌头的六个崽子,再加上今天早上才刚刚出事的粮台老吴,他们的死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算在梁布泉身上的。
冯三爷不问吴老三的死因,偏偏揪着郭大眼皮这件事不放,这又是为什么?
一个粮台,甚至还比不上一个崽子?
最合理的一个推断就是,金得海想不出别的法子除掉梁布泉,所以借着郭大眼皮的事来找冯三爷施压,而冯三爷本来有能力把他弄死郭大眼皮这件事压下来的,可是偏偏碃子上头又出了事。
前天晚上,守矿脉的崽子无缘无故地死了六个,就连猫在绺子里头,从来都不抛头露面的吴老三都被人割了舌头,他冯老三估摸着能干出这件事的肯定不是人,所以正好借着郭大眼皮这件事,来给梁布泉他们爷俩施压。
赵友忠在碃子上说得明白,他只管找矿,按碃抬金子的事,他一律不管。冯老三这是敲山震虎,杀鸡儆猴,拿梁布泉逼着赵友忠出山呢。
把这里头的前因后果给想明白了,梁布泉就只觉得自己的牙根子痒痒:合着老子到头来,都只是赵老瞎子的陪衬,这他娘的人要是没本事,走到哪都没人瞧得起!
别看他心里头恨得上蹿下跳,这会竟然“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冯三爷一脚踩着凳子,也跟着梁布泉乐:“你他娘的还有脸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