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双智慧、怜悯的眼睛,在漫长的时间中被生命打磨出了如博爱一样的柔光。汤于彗被这样的光注视着,顿时产生了一种默然又浓烈的悲恸。
也许老人并没有看他很久,但是他灵魂的噪音变得很大。
人群围着的中间,被点燃的松枝萦起一股倦怠的白烟,它们被高原的太阳照成金色的光带,好像一条升往云上的河流。
康赭昨天就提前告诉汤于彗,这种仪式叫作煨桑,松柏的枝叶能够燃烟洗涤晦气,雾状的渺茫中,神灵将会到来。
近乎跳跃在鼓膜上的悲吟和缭绕如烟的、汤于彗听不懂的经文发生了共振,他闭上眼,曾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康赭模糊的脸浮现在他脑海里,带着笑看他,温温柔柔地道:“我不希望你记得我。”
汤于彗隔着一片茫茫回看过去,安静地想,为什么神灵一定降临在这种如云的缥缈里,如果他来生变成草木,会在枯萎成灰的那一刻见到他焚尸所求的那一道光吗?
想到这里,那层薄如裙带的灰烟带上了一种他熟悉的、冷水一样的颜色,团成天空的岛屿。汤于彗明白,这不是他的宗教,甚至是他偷来的短暂信仰,但他一生或许都将循着这缕吟唱,追逐那道蓝色的光。
肃穆的祭祀仪式过后,康赭带着汤于彗下了山。
汤于彗沉浸在刚刚那种巨大的情绪里缓不过来,他呆呆地道:“那个主持仪式的老僧人……”
康赭道:“是我爷爷。”
汤于彗转过头来,震惊地看着他。康赭淡淡地道:“我爷爷从在我奶奶去世以后,就常年住在寺庙里了,我也不太能见得到他。”
“哦……这样啊……”汤于彗慢慢地道。
康赭揉了一下他的头发,“怎么了?”
“没什么,”汤于彗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他的时候有种很奇怪的悲伤的感觉。”
康赭笑了笑,“他很严厉的,不过他可能会很喜欢你这样的小孩。”
康赭带着汤于彗离开了祭山仪式后的人群,他们和太阳一起走下山坡,天色已接近黄昏了。
虽然康赭的情绪表现一向不明显,但是汤于彗感觉他今天的心情好像有些意外的好。
康赭把摩托车停在了祭祀的山下,问汤于彗道:“走走吗?”
汤于彗点点头,跟在康赭身后,在几乎空无一人的国道上安静地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