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您为官清明正派,又敢作敢为,深得民心,但是……您这人不太公正。”
“不公正?”曹操听这话心里有点儿不服。
徐佗见他似乎变了颜色,赶紧解释道:“您别委屈,我说的不公正不是徇私舞弊,而是你做事情总是先入为主。穷人跟富人打官司你不问对错就先护着穷人,富人跟官身之人打官司您又向着富人,总之您偏向弱者,殊不知这本身就是不公正。”
“不公正?”曹操却笑了,“天下的公理本就是有权势的人定下的,本就不公正!”
“就算您说的是实吧。”徐佗咽了口唾沫,“可是您这样做,论公来讲,容易纵容弱者有恃无恐不思进取;论私来讲,弄不好会得罪权贵害了前程!您不信?说句实实在在的话,您安然无恙是因为您的身份摆在这儿,鸿胪卿的大公子,换了别人成吗?”
曹操默然半晌,又强笑道:“话不能这样讲,正因为我是大鸿胪之子,才能为百姓办这些事。”
徐佗料他已经是平头百姓了,索性摇头笑道:“可是您想过没有,您遇上的事您能管,那您遇不到的事呢?天底下的不平事您还能管个遍吗?要是比您更有势力的人迫害百姓,您又能如何呢?您当初是贵人之身,堂上一呼阶下百诺,但是事到如今您获罪罢官,还能管哪些百姓呢?富贵人有富贵人的活法,穷苦人有穷苦人的活法……”
“住口!”曹操听他将自己一年多的政绩说得一无是处,不禁勃然大怒。
徐佗被他吓了一跳,瞧他征询别人看法却不肯采纳,心下一阵不满。但人总是会变的,他曹孟德早晚有认命低头的那一天,再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曹家虽然败落,自己却也不敢开罪,想至此徐佗尴尬地拱手道:“曹公子息怒……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也该回去了。”说罢喊了声停。
曹操知自己失礼了,便不再挽留送他下车,经过刚才那一番发作,也不好再说什么分别的话,抬头又见卞秉无精打采地骑在马上,便道:“小舅子,你怎么耷拉脑袋啦?”
“姐夫呀!有个事儿与你商量,我也老大不小了,跟您回家也不体面。求您让我独自离开吧,我也得凭自己的本事吃饭。”卞秉愁眉苦脸地说。
“瞧你说的,你们姐俩无依无靠的,你能上哪儿去?跟我走吧!回去我帮你张罗婚事,将来在乡里谋个差事,你小子为我吃了这么多苦,我还得好好报答你呢!来吧!跟我上车,带着笛子了吧!给我吹个曲子解解闷。”说着他拉卞秉下马坐车。
徐佗离了曹操,还未上马就见远处匆匆奔来一骑——是新任的衙门班头。
“功曹大人!”班头急匆匆下了马,“午后有几个来路不明的人在城里散布谣言。他们说皇后被杀上天降罪,还说什么太平大道拯救世人,看样子像是传播邪法的。我带人把他们抓起来了,为首的一个小子叫于毒,说是什么道什么方的人,还带着好几卷子书,您瞧瞧该怎么办?”徐佗接过一卷书,展开看了看:
守一明之法,长寿之根也。万神可祖,出光明之门。守一精明之时,若火始生时,急守之勿失。始正赤,终正白,久久正青。洞明绝远复远,还以治一,内无不明也。百病除去,守之无懈,可谓万岁之术也。守一明之法,明有日出之光,日中之明,此第一善得天之寿也。安居闲处,万世无失。守一时之法,行道优劣。夫道何等也?
“守一明法诀!”徐佗眼睛一亮,冷笑道,“这应该就是《太平清领书》,朝廷明令收缴的邪书呀!曹孟德三令五申禁绝太平道,到头来这帮人还是溜进我顿丘县了。”
“啊?”班头也吓坏了,“这可怎么办啊?”
徐佗合上竹简道:“这事绝对不能声张!没有县太爷顶着,惹出事来咱们这帮人招架不起。速速把那几个人赶出顿丘,赶得越远越好!把书全烧了!”
“小的这就去办!”班头说罢转身要走。
“慢着!”徐佗叫住他,“不能便宜了那几个传教小子,重打四十板子,把所有财物一概扣留。跟着曹操打了一年多饥荒,也该咱们爷们捞点儿钱了。”
徐佗转脸看着远去的马车,像是对班头又像是自言自语:“曹孟德这等人,打死都不肯告饶。莫瞧他嘴上硬,遭上这等九死一生的事,难不难受他心里明白!”
他说得一点都不假,此刻曹操坐在车上,听着卞秉的笛声,心里一阵一阵地忧伤:我曹家就这样一个跟头栽下去了吗?秦宜禄去洛阳不知道会带回什么消息,父亲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老人家经得起这样的打击吗……还有三位叔父大人又怎样呢……
桑园葬贤
曹操一行人车过长垣县,曹操突然想起了郭景图。当初病倒途中是得他相救,后来又蒙老人家开导,才敢放开手脚在顿丘大干一场。虽说自己如今被罢了官,还是要面见他老人家表示感谢。
待到了郭景图的桑园草庐,曹操命楼异前去叫门。楼异这两年可没少往这里跑,每次秦宜禄到洛阳送信,曹操总是嘱咐他捎回些好东西,派楼异给郭景图送去,可是老人家从来没收过。
一行人轻叩柴扉高声唤门,过了许久才有一个小姑娘来开门——是环儿。两年不见,这孩子将近十岁了,已出落得有些身段,眼睁睁一个美人胚子。
“环儿,还认得我吗?”曹操在马上微笑道。
“哦!是你呀?”环儿把柴门敞开,“真是变样了,当初又冻又饿的落魄县令,如今也有车马啦!”
这话把一行人都逗乐了,楼异也凑趣道:“环儿姑娘,你这嘴巴好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