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稍待一时,咱们回来再聊。”曹丕叫上两个从人,忙不迭去了。
望着曹丕远去的背影,一直未开口的司马懿打破沉默:“刘兄,公子借贷之事倒也罢了。但要晓得盛极便衰的道理,令叔父如此竭力敛财,恐非益事。”
有道是富贵骄人,刘威把嘴一撇,全不放在心上:“怕什么?我叔叔与曹家乃是旧交,谁不让他三分?再说现在早不是当初新建许都的时候了,严酷执法之人都调任了。满宠若非在汝南执法太严,何至于被派往襄樊驻防?薛悌、王思之流被免去长史之职调回军中,就是那个长社县令杨沛,听说也被许都官员弹劾了,擅自用刑打死人命,正在大牢里待罪呢!谁还管得了我们?”
司马懿温婉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并不与他争辩,心中却道:好良言难劝该死鬼,丞相罢黜酷吏不过是战败后缓和矛盾的权宜之策,你还当真了!
其实司马懿本不屑于与刘威为伍,只因刘勋正室夫人王氏无子,又爱慕上司马氏的一个女子,正谋划着休妻另娶。这女子论起来算是司马懿的远亲,两家因这层关系有了来往,司马懿更是借着刘威攀上曹丕这条船。当初他不愿入仕,可既然当官就得入乡随俗。曹操要立的继承人就是未来丞相,还可能是日后的皇帝,保对了主子就可以当佐命功臣,这么大的诱惑谁不想捞一把?
吴质一直默默不语低着头,见他们不再说话了,突然叹息道:“我有点儿担心公子。”
“担心他被夫人训斥?”窦辅问。
吴质摇了摇头。
“担心三公子进谗言?”刘威道。
“那不可怕。”吴质茫然望着空荡荡的院落,“人若身正影直,旁人何能害之?”
司马懿接过话来:“我明白,你是怕公子遇事瞎揣摩,错把崔琰那等耿介之士当成对手,无缘无故给自己树敌。真正忠于国事的社稷之臣可不能失去。”
吴质瞟了他一眼——说中了!
“您放心吧。”司马懿摆弄着衣襟轻描淡写道,“社稷之臣若是不明事理不念嫡庶,果真与公子为敌,那就不算真正的社稷之臣了。若非真的社稷之臣,丞相还在乎他们的立场吗?”
吴质想想,这话还真有些道理,不禁点了点头。
曹植结亲
母亲召见不能不去,曹丕揣着满腹忐忑进府,向掾吏打听,得知父亲果真去大营了,这才松口气,转过听政堂去了后宅。
邺城幕府以前是袁氏所居,一应建筑本就很考究,此番重建堂舍再度加宽加高,就连后宅也比原先气派了不少。院里新铺的青石方砖,两旁栽种桑柳榆槐,阳春时节花香怡人;左边是众夫人所居的房舍,名曰“木兰坊”;右面是诸位少年公子居住,名曰“楸梓坊”;转过温室小阁,当中一座新建的正堂,斗拱起脊前廊后厦,门楣挂匾额,上书三个大字——鹤鸣堂。
曹丕来至碧纱帘前,没见几个伺候的丫鬟,又听里面隐隐约约有女人说话声,忙退后两步,轻轻咳嗽两声道:“孩儿告进。”
立时传来卞氏的答话:“我儿不必多礼,进来吧。”
曹丕这才微掀纱帘,低头走了进去,却见不止自己母亲,众夫人都在。堂中央并排列着三张坐榻,卞氏坐在中间,一身日常衣装,半点儿珠翠都未戴,膝头卧着四岁的小儿子曹熊。左边坐的是环氏,低着头一脸倦怠之色,自从曹冲死后她总是这般闷闷不乐。右边坐的却是王氏夫人——说来也怪,这位王氏乃再嫁寡妇,当年在宛城因她之故曹操痛失嫡子曹昂,可王氏却没因此失宠。论资历她跟曹操不算很早,论容貌不及杜氏、赵氏等,三十多了也未养下一儿半女,却因知书达礼处事公道被所有姬妾敬重,连曹操也另眼相看,故而能与卞氏、环氏并席而坐。
杜氏、秦氏、尹氏等都在一旁坐着,见大公子来了,连忙起身。至于宋氏、周氏、李氏、赵氏等姬妾连座都没有,一见曹丕赶紧道万福——人家是正经夫人养的,又是老大,不能亏了礼数。
曹丕怎敢承受,拜倒在地:“给母亲和诸位夫人问安。”
环氏与卞氏情同姊妹倒也罢了,王氏不敢担他的礼,倾身相让:“大公子快快请起,都是自家人,坐下说话。”
卞氏却笑道:“咱们姐妹面前哪有他的座位?不过是嘱咐几句,说完便打发他走,省得他嫌咱们这些婆娘多嘴。”一席话说得诸夫人掩口而笑。
曹丕见母亲面有喜色,想必不是祸,心里更踏实了,也跟着凑趣道:“昨天您那儿媳还说,要抱叡儿进来陪母亲解闷呢。这一搬出去住,还真不习惯。夫人们一处说说笑笑,平素倒也热闹。”
“说说笑笑……唉!”卞氏收起笑容叹了口气,抚着膝上曹熊的小脑袋,“我这辈子真苦命,生了你们哥仨倒也罢了,偏偏末了又养下这小冤家。操不完的心,受不完的罪,能有几日说说笑笑?”曹操与卞氏得曹熊时都四五十岁了,故而此子身体羸弱,自出生那天就病歪歪的,四岁不及平常孩子三岁的模样,整日昏昏睡睡,全靠李珰之的汤药顶着,养得大养不大还难说呢!
“熊儿还小呢,难免身子弱点儿,日后多加调养必能痊愈。再说这府里乳母仆妇那么多,母亲可以交与她们,不必时时劳心。”曹丕几句宽心话说得众夫人纷纷点头。
卞氏却道:“皆是我身上掉的肉,怎割舍得开?如今你们一个个成家立业,整日里不知忙些什么。这小冤家虽然有病,倒是时时处处听娘的话,带在身边也算个慰藉。”
曹丕听母亲这句“整日里不知忙些什么”,甚感话题要往自己身上转,竟没敢搭茬,呆立半晌才道:“母亲把孩儿唤来有何吩咐?”
“你妹妹的亲事筹备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