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倒机灵,早知道有好东西。”
“我们都吃上了,就你们慢!”
“雾大,差点儿迷路。”
“你们这些关西佬不行,还得本乡人。我们来,你们上去吃吧!”两军口音本不相同,但自马超遘奔汉中,带来不少关西籍贯的士卒,眼下共御曹军,竟无人起疑。
高祚全心结交、解剽大吹特吹,两人皆有相见恨晚之意,也没在意“援军”下来搬东西,互相搀扶着也上了山。不多时麋鹿搬完了,又搬粮草辎重——汉中军得讯,南郑后续军辎不日将至,仍未起疑;这边先上山的曹兵已凑到火边跟着吃上了,两军竟相安无事!关键是雾气太大,能见不过丈许,两军心思全在肉上,天赐美味取之不及,谁还在意给自己递肉的是谁?
高、解二将见部下散乱也不好再耽搁,正要拱手道别各自复命,又自雾中踱过一人,似乎也是中下级将官,攥着一支箭搭讪道:“二位辛苦,不过小弟有一言奉劝。”
连营将官数不胜数,军候部曲之流车载斗量,岂能全认识?解剽还跟着瞎客套:“职责所在何言辛苦?但讲无妨。”
那人抛下箭支,比划着诡异手势:“此肉虽好,毕竟天官所赐,不宜恣意而取。若失群带伤者,捕来杀之也罢,岂可大放弓箭,杀生以坏天和?倘上天降罪我教,岂不牵累大家?”
高祚听得稀里糊涂:“你到底想说什么?”
隐约见那人摇头:“兄弟不纳我言也不强求。不过咱弓箭有限,守备关山格外不易,杨将军知道必要责骂。天亮曹军再至……”
解剽实在愚钝,懵懵懂懂还往下听。高祚浑身寒毛都立起来了,当即拔出佩剑,抓住那人膀臂一把拉过,对准心窝狠狠刺下去!
“贤弟为何杀人?”解剽大骇。
高祚一脚把冤死鬼踢开,怨毒地瞪了他一眼:“你弄错了!”
解剽兀自不悟,却听四下厮杀声起——杀人还瞒得住吗?一开始大家还以为是怨愤私斗,既而察觉不对。天师道之人皆会偈语,一问就露破绽,霎时间勇者厮杀怯者逃避,两边胡乱干起来!
高祚挥剑又宰一敌,喊道:“误入敌营,快走快走!”
解剽腿都软了——加一块儿才千余兵,有一半管辎重的不善作战,撞入敌营岂非自寻死路?这会儿脑子都乱了,再加上雾气茫茫,已经辨不清方向。
“曹军入营了……快杀敌……”
高、解二将举目四顾,别说下山之路,连自己的兵都没瞅见几个,但闻喊杀声起,也不见几个敌人过来——全迷失在大雾中了!
高祚有心趁乱突围,却不辨方向,挥剑乱砍,也不知杀的是敌人还是自己人,越发生怯:“倘若误入敌营深处,我等死无葬身之地。姓解的,你引的瞎道,倒是想想办法啊!”
解剽本非战将,举着佩剑颤抖不已,嘴里乱念叨着什么甲乙丙丁子丑卯酉,装作是教徒;闻听问话,不留神绊个跟头,剑也弄丢了,爬在地上东摸西摸,却抓到一面战鼓,猛然想起自己运的辎重,慌乱之际胡出主意:“擂鼓!”
他说擂鼓不过是助长军威,高祚还以为是雾中聚兵之法,也跟着大呼:“擂鼓!快擂鼓!”真有百余名杂兵手拉手跟得紧,东抓西抓,不管自己的还是敌人的,找了六七面战鼓,死命一通敲。
却不料误打误撞,反惊了汉中军之心。那边杨任闻听敌人上山,还以为是大举来犯,提起兵刃东砍西刺,杀的却都是自己人;杨昂也从梦中惊醒,问明情势心下大骇,料想大雾之中难辨敌我,需设法将敌我分开,于是传令:“敌既擂鼓,咱们鸣金!”
军令传下,尖锐的敲钲声也起来,杨昂又命士兵呼喊:“鸣金是自己人!”
高祚越发大骇:“敌若闻声集结,我等将无遗类也!还怎么办?”
解剽这会儿倒稳住了,把牙一咬:“他们鸣金,咱也鸣金。”
这下真乱啦!
山岭间鼓声、钲声响成一片,分不清谁是谁?整个阳平关以北成了一团乱麻,军兵匆忙之中踢飞了柴火,烟尘与雾气交杂一处,更辨不清敌我了。胆大的瞧谁都是自己人,一下也不打;胆小的瞧谁都像敌人,乱砍乱杀;也有奸猾的,帐中一钻,外面塌了天都不管!大雾比黑暗更可怕,黑天举火尚可明辨,大雾天越举火越坏,照出来都是灰白的,眼花缭乱更不清楚。有人擂鼓有人鸣金,慌乱中还有人乱出主意,摸了只号角也跟着吹起来——山上都乱成一锅粥了。
你砍我杀自相践踏,十成倒有九成伤的是汉中兵。高祚、解剽算想开了,反正在敌人营里,干脆以乱就乱,闹得越乱越好,身边就那百余人,敌人过来一个杀一个。将将过了半个时辰,又闻喊杀声震天动地——大队曹军真来了!
曹操派人传令收兵,雾气弥漫倒成了掩护,前军各营都在整备,猛然间听对面金鼓齐鸣,还以为敌人偷袭呢!曹兵弓上弦、刀出鞘,摸黑列阵架起枪矛,着实乱了一场,可半天不见敌人过来,又听声音虽大却很远,实在摸不透敌人是何用意。派出斥候打探,也探不出个究竟。
雍州韦康旧部姜叙、尹奉、赵昂等与敌有仇,早憋着打场大仗,当初也是他们向曹操夸下海口说阳平关好打,这时能不出力?凉州的阎行、鞠演、蒋石等刚率韩遂残兵归顺,也盼着立功赎罪邀功新主。这些西北之士都特能打,再摊上个粗犷好斗的夏侯渊。雾气弥漫也搞不清敌人来没来,走到一半也不换防了,干脆后队变前队,西北降兵领路,张郃、徐晃、朱灵等部居后,奔着西边就冲。这回顺着声音跑直线,绝对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