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庞才人垂下头去,神情?和面容都隐匿在烛光的阴影之下,辨不分明。
半个时辰后,千牛卫统领先?来禀报,行宫上下都已?经搜过,确实?有几条能下山的小路,但都十分险峻,且没有人迹。
温言也将查到?的结果让梁安一齐禀报上去。
“今日行宫进八人,出十二人,名册俱在此处,都被仔细盘查过身份,长相、年龄、身份都对得上,”梁安拣重点?,“唯有两个人有疑点?,一是每日早上的出粪人,二是每日来送蔬菜果肉的庄户,其中这庄户最为可疑。”
梁安一气说完,在这里停了停,果然见皇帝眼神微凝,又继续道:“这庄户每日来送菜,都是卯时来,至多不过一个时辰便会离开,但今日离开时的名册上却写着他是过了午时才出去的,比之往常多留了一个多时辰,奴婢便去问?了膳房的人,说是……”梁安犹豫了一下,“夫人前几日提过想要?知晓如今长安的米价菜价几何,吩咐让庄户前来的时候召他去问?话,今晨膳房的人便领人去夫人跟前回话了,将近午时方才离开,夫人还赏赐了他,让膳房留他用过午饭才离开。”
“奴婢也问?过藏书阁的人,夫人确实?召见过此人,待他走后,如意姑娘便来了。”梁安声音渐低,越到?后面说得越发忐忑,便说到?此处,再接下去的似乎也不用再说了。
殿中静得骇人。
偏生外头绿荫垂野,蝉鸣蛙声格外刺耳,一声声叫得急促尖锐,刺激得人脑门疼。
静过片刻,皇帝面无表情?说:“行宫里也再找,你们都仔细想想,这几月夫人可有和什么?古怪的举动或是和旁的人接触,再遣两队人马,一队往长安城里寻,尤其是苏家和东西市的商队,还有一队沿着出城的方向去寻,才过半日,她走不远。”
皇帝语气平静和缓,甚至连前头的冷淡压抑都没了,他坐在明堂灯火之中,神思越发清明。
萧沁瓷跑不远。
她能走的路无非两条,要?么?有人接应,要?么?就得借助外力。她没有亲眷好友,皇帝虽然觉得她不会去寻求苏家的帮助,但还是不能排除这个可能。若无人相助,凭她自?己一个人是很难出行的。她既然逃了,留在长安就不是久长之计,她会想要?离开——去西北还是岭南?皇帝在这一刻将萧沁瓷能求助的人都想了个遍。就算她谁也不去找,要?躲起?来需要?考虑的事情?也很多,户籍、身世、住处……尤其她还有那样的美貌,倘若是独身一人在外行走……
皇帝指骨攥紧了,泛着白?,她生于?闺阁,长在深宫,根本不知道世道险恶。
禁卫领命出去了,底下的宫人还跪着,禄喜混在里面,毫不起?眼。
他心里砰砰直跳,自?数月前萧沁瓷吩咐他找方山的静慧真人要?了东西的事一直盘旋在他心头,还有萧沁瓷来了行宫之后让他同各处的人打好交道,悄悄打听平时宫人们在行宫出入都是怎样一个章程……诸如此类的,这些?桩桩件件萧沁瓷都让他做得隐秘,也没有引起?旁人的怀疑。
行宫的宫人不在天子脚下伺候,皇帝此前都没来过,他们原本便个顶个的散漫,宫里管得不严,偷偷溜出去玩耍是常有的事,只?是这几月宫里住进了贵人,个个都要?紧绷小心起?来,有时还难免思念从前的日子,听了禄喜托人去和他们闲聊时说的话,还紧张道,这几月宫里管得严,进出都要?核查身份,偷溜出去就别想了,要?实?在想出去,同管事的交个好,寻个由头出去个半日还是行的,要?托人带东西的话也可以寻每日来送菜的庄户,还方便些?。
禄喜不是没疑惑过萧沁瓷打听这些?事的用意,但他以为最多也不过是想夹带东西,谁曾想——此刻他心中天人交战,到?底要?不要?对皇帝说?
这念头只?在他心里转了一圈,最后他狠下主意——不能说!他是萧沁瓷的人,说出来就是叛主,也不一定能得到?皇帝青眼,况且论在夫人跟前的得眼,他不如兰心姑姑和庞才人,没人怀疑到?他头上,说出来反而引火烧身。
皇帝还在思索,萧沁瓷的一言一行都从他记忆里滚过,从最近的一面开始,断续往前。她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皇帝竟然猜不到?。萧沁瓷姿态顺从,偶有的抗拒也很快就被压了下去,似乎已?然认清现实?,但他怎么?会相信萧沁瓷能甘心认命呢?
他正想着,却听见殿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方才领命出去的禁卫复返,手中捧着一个东西。
“陛下,”严统领道,“金吾卫的人方才来报,今夜长安城中出现了一桩命案,在死者的身上发现了这个。”
皇帝心里一跳,那物什已?经被呈到?他面前来了,赫然是一把寒光湛湛的匕首,刀柄处镶了一颗明珠,眼熟至极。
那是他赐给萧沁瓷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