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贵人立刻笑道:“如今要再多备一份给温妃娘娘,皇上可见天都在咸福宫呢。”
女人们一阵嬉笑,个个儿仿佛出口气似的畅快。岚琪面上淡然,身旁端嫔暗暗握了握她的手,她侧过脸微微而笑。正好这会儿佟贵妃和几位蒙古格格出来了,不知这里的笑话,只让众人分坐看戏。台上锣鼓声一响,方才的羞辱讥讽都被压下。
端嫔这才凑到岚琪耳边说:“她们再不说这几句,大概就要疯了。你只当施舍施舍,给她们一条活路。”
岚琪心里稍稍松快些,但也没说不该说的,更不会上赶着承认什么宫女侍寝,反而笑道:“姐姐虽疼我,可她们那些话,并没有冲着我来。姐姐放心,我不会多心的,咱们清者自清。”
“你明白就好。”端嫔见她心里敞亮,没有再多说,之后只管看戏。而蒙古来的格格们头一回看这些大花脸,瞧见武旦身手矫健,都喜欢得手舞足蹈。岚琪就听见后头有人说:“真没教养,若是留在宫里,可怎么好。”
她心里冷笑,看戏喝彩就叫没教养?难道你们这些说三道四的长舌妇,就是有教养了?只怕连“教养”两个字都不会写,还在这里对别人指手画脚,真真可笑至极。
而此时,承乾宫门前略有动静,不多时青莲过来说温妃娘娘和觉禅常在到了。佟贵妃不屑,傲然道:“真是尊贵,我请客看戏,还这样来得迟,如今宫里是不是温妃娘娘独大了?”
说话间,温妃笑盈盈走进来,而跟在她身后的觉禅氏,产后坐月子至今不曾出过门,众人去咸福宫也很少看到她,今日乍见,一身杏色的宫装衬着她生产后更加妩媚的美艳容貌,直看得人弹眼落睛。女人们纷纷交头接耳,又不知说些什么是非。
而随着温妃和觉禅氏给佟贵妃行礼,几位蒙古格格也说着蒙语议论开。佟贵妃半句也听不懂,笑着问她们说什么,一位格格操着蹩脚的汉语,指着觉禅氏说:“这位娘娘最漂亮。”
众人皆一愣,这几位格格竟敢当着佟贵妃的面说觉禅氏最美,这不等于把刀架在觉禅氏的脖子上吗?
佟贵妃脸上果然不好看,要说这宫里的姿色,若没有觉禅氏,她便是上上乘。可偏偏有个低贱的女人丽压群芳,把她也比下去。平日不出现也罢了,今日一露脸就让她难堪。之后任凭台上的戏码如何精彩,贵妃也没再有过笑容。而不久后觉禅氏似乎意识到了不妥,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瞧见觉禅氏离开的,惠嫔是其一。之后传点心茶水,宫女们来伺候众人洗手时,她趁着人多也走了。
本是说去补补妆,可半途又说不舒服,让宝云去回了贵妃说她告辞。宝云不能推托,可她才走开,惠嫔就独自带着其他人先走,再等宝云折回来,自家主子竟不知踪迹。出来在承乾宫附近逛了几圈也没瞧见踪影,只有先回长春宫去等。
而惠嫔甩开宝云,一路就往咸福宫这里来。幸好走得快,没让宝云跟上来,才好让她去找觉禅氏说说话。且说咸福宫的人前头看到觉禅常在回来,没多久又见惠嫔娘娘来,还都觉得奇怪,惠嫔却大方地笑道:“贵妃娘娘担心觉禅常在不舒服,打发本宫来瞧瞧呢。”
等宫女们将惠嫔引入配殿,觉禅氏见惠嫔突然造访,又见她身后的人是从前几张熟面孔,就猜想她一定是故意甩开了太皇太后安排的那些人,不禁暗暗冷笑,鄙夷这些女人活得真累。
“八阿哥没事吧?”惠嫔和和气气地坐下问,又似很关切,“那个乳母还留着吗?她那样毛手毛脚的,往后还是另选一个吧。”
觉禅氏浅浅在一旁坐着,垂首应道:“温妃娘娘会做主,轮不到臣妾插嘴。”
惠嫔却道:“妹妹这话没道理,八阿哥可是你身上掉下的肉,温妃娘娘那么不尽心,你不心疼吗?”
“惠嫔娘娘的意思,臣妾不大明白,娘娘可否明言?”觉禅氏淡定地看着眼前人,她不明白惠嫔为何始终不肯放过自己。明明彼此什么难听的话都说过了,这个女人为何就不能知难而退。难道这宫里,就没有别的人值得她利用?
惠嫔徐徐饮茶,放下茶碗时看了看器皿的花样,笑一句:“妹妹如今用的东西,越发精致。”
觉禅氏应道:“都是温妃娘娘赏赐的。”
“她对你倒不错,可是对八阿哥太狠心。”惠嫔哀叹一声,眸含关切地说,“我猜乳母并没有摔着八阿哥,不过是她以此为借口,把皇上从永和宫拉走罢了。而她尝了一次甜头,往后就会变本加厉。她折腾的可是八阿哥,是你身上掉下的肉啊。”
“那又如何?”觉禅氏反问。
惠嫔一怔,深知眼前的女人荤素不进,咬牙继续道:“你可以不屑得到皇上的宠爱,那孩子呢?你何至于如此冷酷,连孩子也不在乎?”
觉禅氏将鬓边散发抿入耳后,淡淡一笑:“在乎或不在乎,冷酷还是无情,那都是臣妾与八阿哥之间的事。八阿哥有温妃娘娘如此尊贵的母亲,臣妾心满意足。难道说娘娘您是觉得,八阿哥明明出身低微,却一下成了温妃娘娘的儿子,把您的大阿哥比下去了?”
惠嫔气结,脸上绷得紧紧的,面色更是或白或红,抿着嘴咬牙切齿,可一张口还是努力温和地说:“你到底年轻,有些事看着无所谓,如今我愿意提醒你,为什么不肯听一两句?不要等将来后悔,再来不及。”
觉禅氏垂眸,清冷地笑道:“话说回来,臣妾前前后后也说了那么多话,娘娘为何又不听臣妾的呢?”
“你不要咄咄逼人。”惠嫔渐渐露出难看的脸色,“我是为了你好,你以为你真的能安居在这里避世?就今日你去承乾宫这么晃一圈,又生出多少是非。近日万岁爷常来咸福宫,佟贵妃会不怀疑,是你在狐媚皇上?她连姿色平平的小宫女都容不得,承乾宫里的宫女多看皇上一眼都是死罪,何况你这样的容貌?不要等佟贵妃张牙舞爪地找上门来,你才后悔。”
觉禅氏幽幽看着惠嫔,笑问:“臣妾吃过贵妃娘娘的苦,可不论臣妾住在从前的小院子里,还是在翊坤宫或如今这里,贵妃娘娘一回都没上过门。倒是惠嫔娘娘您,张牙舞爪地找上门无数回了。”
“你?”惠嫔气结,觉禅氏却缓缓起身屈膝,恭恭敬敬地说:“娘娘恕罪。娘娘若看不惯臣妾这样的言行,请您只管发落,或打或骂或处死,臣妾都不悔。但您若非要一回回来游说什么,臣妾也只能一回回出言顶撞。您在臣妾这里听不到好话,这该从您当初把臣妾推给万岁爷起,就想到才是。只怕娘娘您早就忘记,当初对万岁爷用药的魄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