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知道,什么可怜八阿哥,是可怜乳母她自己才对。既然彼此一拍即合,她也不再有所顾忌了,拉了手轻声道:“不能别人来要八阿哥,得让温贵妃娘娘自己推出去才好,乳母你若愿意吃些苦头,等温贵妃抛弃八阿哥时,本宫自然在外头接你们去长春宫。”
乳母想也不想就连连点头,略略恨道:“奴婢还怕吃苦吗?娘娘要奴婢怎么做?”
惠妃傲然一笑,狠心地说:“让八阿哥哭,成天使劲地哭,温贵妃若骂你罚你,你受着些,你是乳母要喂养阿哥,她不能把你怎么样,多担待些就好。可不管她怎么发脾气,你还是要让八阿哥日日夜夜哭,哭到她受不了为止。”
乳母不笨,她或许也是看穿了惠妃的心思,才会见面没说几句话就求,对她来说能有个好去处才是解脱,在这里迟早要被温贵妃折腾死。这会儿听说要她让八阿哥每天哭,就明白是要彻底让温贵妃厌弃才好,于是郑重地答应:“奴婢能做到,也请娘娘到时候一定为奴婢说几句话,接八阿哥去长春宫啊。”
这是自然的,惠妃等这个孩子,从觉禅氏怀孕到如今,近两年都不曾放弃,还能等不及十天半个月吗?就温贵妃如今痴缠皇上的劲头,八阿哥哭闹几天就够逼疯她的了。
这般说定,又哄得八阿哥安睡,惠妃调整心思再来瞧瞧温贵妃,她果然情绪稳定了一些,之后帮忙挑选了夜里穿的衣裳,便心满意足地回宁寿宫去复命。
是夜元宵宴,玄烨赐群臣宴,后宫妃嫔以皇贵妃为首,奉太皇太后、太后一同赴宴。让太皇太后高兴的是,竟瞧见岚琪一袭吉服出现在宴席上,被荣妃和端嫔簇拥着来向她请安,太皇太后心疼地拉她在身边说:“还行什么礼,瞧瞧,气色好人也胖了,阿弥陀佛,真是祖宗保佑。好久不见你了,实在想得很,想亲自来永和宫看你,又怕别人说闲话。这些日子你不在跟前,我吃饭都不香了。”
荣妃在旁笑道:“皇上知道您想德妃妹妹,让臣妾和端妹妹把她伺候来呢,这下人在跟前了,太皇太后今晚可要多喝一杯。”
太皇太后自然高兴,老人家一乐呵,女眷们都欢喜开了。上首皇帝左右携皇贵妃和温贵妃坐,时不时与二人说说话,温贵妃欢喜异常,精神奕奕神采飞扬,瞧着根本不像胎气不稳的人,众人不免私下揶揄,面上则都和和气气。
之后赏灯猜谜,君臣共庆,其乐融融,玄烨便兴起,邀群臣以柏梁体赋诗,众臣恭请皇帝起诗,皇贵妃从容起身给皇帝斟酒,他饮下后便有一句:“丽日和风被万方。”
座下大学士勒德洪起身接道:“聊云烂漫弥紫阊。”便有明珠续:“一堂喜起歌明良。”李霨大人道:“止戈化洽民物昌。”玄烨击节赞好。
大学士冯溥再吟:“蓼萧燕誉圣恩长。”之后有“天心昭格时雨旸。丰亨有兆祝千箱,礼乐文章仰圣皇。庙谟指授靖八荒,春回丹诏罢桁杨。河清海宴禹绩彰”……只听文采奔涌,歌颂圣主明君,一时不歇。
女眷们坐在一起,大部分人听不懂,难免无聊,太皇太后也笑问:“这都念的什么?”边上端嫔更道:“这是吟诗还是做对子,怎么大人们都自顾自联起来了?”
岚琪却听得很有趣,听端嫔说不知道,一时技痒露才,顺口就说:“汉武帝昔日赐宴柏梁台,邀群臣赋诗,人各一句,句皆用韵,后人遂以每句用韵者为柏梁体。姐姐瞧着大臣们自顾自地联句,实则每句七言,都押平声韵,全篇不换韵,这才是有趣有才的地方。”
众妃听得懂的不多,惠妃笑道:“早年我去钟粹宫,妹妹就老在屋子里念书写字,我让你去考状元,你还不肯呢。”便与太皇太后笑道,“太皇太后您看,咱们德妃娘娘是不是有状元之才?”
太后在一旁道:“你别取笑了,瞧瞧德妃脸都红了。”
岚琪在家闷久了,难得相聚一时兴奋,不知分寸地就说出口。旁人玩笑并不至于叫她脸红,可是瞧见皇帝听见这里的话,笑意欣然地望着他,彼此四目相接就是柔情,才惹得她满面红晕,又得意自己的书没白念,想着玄烨也一定高兴,心里就止不住欢喜。
赋诗之后,外头有人来请旨请太皇太后、太后和皇上赏花火,这才是女眷和孩子们欢喜的事,纷纷簇拥着太皇太后、太后随皇帝出了殿门。殿外天冷风大,太皇太后便道:“温贵妃和德妃都有身孕,别凑在前头,到我身边来。”
温贵妃本想跟着皇帝的,听太皇太后这样说,也不敢违逆,不大情愿地过来,德妃则在另一边,再有太后领着大阿哥和太子,妃嫔、阿哥、公主聚在这一边,另一边才是皇帝带着群臣。
玄烨点了火交给小太监,一道道手传下去,第一发烟火被点燃,嗖嗖声响,但见星火蹿入夜空,旋即四散而开,姹紫嫣红斑斓璀璨,女眷大臣们纷纷拍手叫好,烟火爆竹轰隆,喝彩笑声不断,又见烟雾蒸腾,很是喜庆。
这边有大臣正对玄烨恭维盛世繁华,突然听见尖叫惊呼声,玄烨循声望过去,但见一烟火偏了方向,直奔女眷那边去,离得有些距离还看不清蹿到什么人的跟前,等玄烨奔过来时,已听见乱七八糟的人喊:“快搀扶太皇太后,快搀扶太皇太后……”
可皇帝走近,却见这边摔倒了一大片,太皇太后很快被人搀扶起来。可灯笼聚拢,惊见温贵妃和德妃都倒在地上,环春冬云几人各自护着自己的主子,岚琪眉头紧蹙双手抚着肚子,而另一边温贵妃已失声哭起来:“疼……肚子疼,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