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最了解皇帝,知道现下乌常在是他心尖上的人,不论日后如何,一时的新鲜总免不了,故而也对岚琪殷勤客气,这会儿指着她东配殿里三个宫女说:“她们昔日都在苏麻喇嬷嬷手下学过本事,如今支配给常在您使唤,若有不好的,只管和奴才说,再另挑好的来。”
又见岚琪眼圈红肿,知道必然是哭过,忙又轻声说:“一会儿皇上散了朝,就往慈宁宫请安,听苏麻喇嬷嬷的意思,您少不得也要过去,您红肿着眼睛可不行,太皇太后和太后面前,可不是要讨个喜庆才好?”
岚琪忙拿绢子拭了眼角,尴尬地颔首答应:“多谢公公提点。”又问,“今日是不是也该去向各宫娘娘主子请安行礼。”
李公公却笑:“早晚的事儿,您且去过慈宁宫再说。”
且说慈宁宫这边,昭妃一清早过来请安,却被拦住说太皇太后晨起头疼不想见人,明摆着是不见她,她只得在门前行了礼,规规矩矩地回去。
又辗转到宁寿宫,总算太后还肯见她,见了面昭妃便垂泪。太后虽怜惜昭妃眼下境遇不济,可也不愿再插手她和皇帝之间的事,毕竟自己还在太皇太后跟前做儿媳妇,且又不是皇帝的生母,想要继续在这宫里立足,怎么也得先揣摩好他们的意思。
此刻见昭妃哭诉昨晚的委屈,她只能劝一句:“你出身贵重,家世显赫,她一个包衣宫女能有什么前途,皇上不过一时新鲜,你和他多年相伴,等他冷静下来,自然就回心转意了。”
这样不痛不痒的话,在宫里最体面也最无用,谁都知道皇帝不喜欢昭妃,从前是,将来也不会改变。
而这日,临近正午玄烨才散了朝,新得佳人的欢喜并没有冲淡他对朝政的重视,只是一踏进后宫便想起岚琪,身上的几分疲惫仿佛也散了,就唤李总管立刻差人去找,要和她一起去慈宁宫请安。
李公公笑着说:“久等不到皇上下朝,眼看着要大正午了,乌常在已经先去了慈宁宫,这会子怕是都快伺候传膳了。”
玄烨欣然,忙坐进了暖轿里说:“那就赶紧过去,朕也饿了。”
匆匆赶来,果然慈宁宫已经传膳,玄烨进门就见岚琪跟着苏麻喇嬷嬷在膳桌边支应着,冲她笑一笑便先去了祖母跟前。
岚琪被皇帝这一笑,立刻双颊绯红,苏麻喇嬷嬷看着欢喜,但还是轻声在她耳边说:“您一会儿在主子面前可不敢这样,瞧着不稳重。”
“嬷嬷的话我记着了。”岚琪忙收敛心思,正色应答,只专心帮着布置碗碟。
不多久玄烨扶着太皇太后出来,苏麻喇嬷嬷迎上去说:“太后刚又派人来请安,说昨天多吃一碗元宵撑着了,太医让今天断食一日,午膳就不过来了。”
太皇太后嘱咐几句,让人过去问候,便要皇帝也坐下用膳,抬眼见岚琪捧着碗碟跟在苏麻喇嬷嬷身后,小小年纪很是端庄稳重,再瞧皇帝一双眼睛只盯着新人看,便嗔笑孙儿:“赶紧让新常在到皇上身边坐着,这样看下去,还吃不吃饭了?”
苏麻喇嬷嬷便接过岚琪手里的碗碟,拉着到玄烨身边让其坐下,一边说笑:“奴婢让常在歇歇,就是不肯,非要跟着一起侍奉主子。”
玄烨欣然望着岚琪,温和地对她说:“不必太拘谨,皇祖母最仁慈。”
太皇太后却道:“你便欺负我老太婆仁慈,近些时候尽给我找麻烦。”
原是那些亲贵们也暗暗向后宫施压,希望太皇太后和太后能左右皇帝再立中宫之心,弄得慈宁宫里很不消停。玄烨知道祖母说的哪件事,一时也沉了脸色,不敢顶撞祖母,只是说:“孙儿心里也明白着,皇祖母您且看看,偏不信他们还能闹到天边去。”
岚琪默默听着,她虽然不大明白在说什么,但少不得担心,昨晚之后必然得罪了翊坤宫,她和布常在往后的日子,还不知该怎么过。
“才说吃不吃饭呢,怎么又说起这些,主子您瞧瞧,咱们新常在好容易摆的膳桌,菜都要凉了。”苏麻喇嬷嬷笑着岔开话题,领着宫女太监给主子们布菜,又说些别的趣事逗太皇太后高兴,一顿饭倒也吃得安逸。
膳后玄烨怕祖母食积,搀扶着要在院子里走走,一边朝岚琪使了眼色让她也来,岚琪怯然不置可否,却被苏麻喇嬷嬷推了一把,忙上前为太皇太后拢了御寒的氅衣。
太皇太后顺势挽过岚琪的手,又将这孩子细细看了几眼,慈祥温柔地说:“你从前护着布常在那份心,往后要数百倍地用在皇帝身上,我见不得精明能干求上位的人,可但凡体贴稳重,我都看在眼里。”
岚琪昂首看着太皇太后,她慈祥的双眸内有不可撼动的威严庄重,可她并不害怕,反而虔诚地答应下:“臣妾一定用心记着您的话。”
太皇太后欣然对苏麻喇嬷嬷笑道:“这孩子,可比我们玄烨懂事多了,若身边有这么个孙女,该多贴心。”
玄烨却与祖母道:“可惜只能做孙子媳妇,不能认孙女了。”
“你听听。”太皇太后指了苏麻喇嬷嬷说,“那些年你教他的规矩,可不全忘了。”
苏麻喇嬷嬷忙道:“哪是皇上忘了,是如今咱们皇上帝王之气更甚,不必再记住那些小事。”
说着玩笑话,午膳倒也克化了。因天气依旧寒冷,老人家午后要养一养精神小睡片刻,便打发皇帝回去,并要他顺道去宁寿宫请安,也带岚琪叫太后看看。
宁寿宫里,太后本在明窗下太阳心子里歪着,晒得暖融融一脸红润,瞧着也不像有病,但玄烨来后还是殷切问了,又说祖母让领乌常在来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