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常在没多问,转身就带人走,此时环春也从乾清宫回来,正要复命,被岚琪示意先出去。一时屋内只留下觉禅氏和她,她亲手关了门,再转身来,觉禅氏已离了座,屈膝跪地,深深拜服,可并没有说什么。
“你若真的死了,有是非之人去查,你觉得会有什么结果?”岚琪蹙眉,“而你跪拜我做什么,我若要说出去,早没有你今天在这里。”
觉禅氏再抬头,已是泪流满面:“奴婢只求他平安。”
“那你就好好活着,只有你好好活着,和你有关的所有人才会平安。”岚琪慢慢走近她,伸手拉她起来,自己身量修长窈窕,便显得觉禅氏很娇小。可是看着孩子似的面容,却早已不是孩子的心性,触手的一瞬,岚琪就感
觉到了。
“我会好好看着你的。”岚琪松了手,朝后退了半步,神情凝重肃穆,“我要你好好活着,不是可怜你同情你,我只是不想你这些事被别人知道。你只求他平安,我也只求皇上身边没有麻烦。你记着了,你已经是皇帝的女人,安安分分地在宫里活着,谁也不会来为难你,可你若做出背叛皇上的事,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觉禅氏怔然,也许她从未想到,这个温柔的乌常在也会说出如此狠的话。
“惠贵人把你推走了,也许再也不会管你,你若愿意,钟粹宫随时能进来。”岚琪很认真地说,“这里曾经有个嬷嬷说,宫里的日子都是一样的,怎么过全在自己,你也不例外。你要想死很容易,可为什么你还活着?因为你根本不想死,既然不想死就不要再瞎折腾,不然你所惦记的那个人,就会被拉来给你陪葬,记住了吗?”
觉禅氏再次屈膝:“乌常在的话,奴婢会记一辈子。”
看到眼前的人再次跪拜,岚琪才恍然回过神,刚才那些话她也不知怎么就说出口了,她看不到彼时自己是什么模样,不知会不会也是佟妃曾经对着自己的嘴脸。可她不是嫉妒也不是怨恨,她只希望觉禅氏能安安分分,不要旧事重提,不要在玄烨身上沾染这样不堪的事。
过去的事已无法改变,未来不该发生的,就永远不要发生才好。
“你走吧。”岚琪沉下心,“往后想来坐坐,随时都能来,安贵人那样的,顺着她就好。”
觉禅氏又叩拜行了大礼,躬身退出去,外头不久就有脚步声,环春很快进来,轻声问:“怎么说了这么久,奴婢听见那拉答应在问怎么哭了。”
“姐姐呢?”岚琪不答反问,“她不过来了?”
“布常在不过来了。”环春见她愁眉不展,便岔开话题说,“点心送到了,李公公说皇上最近都没什么胃口,问咱们有没有什么能做了送去的,好哄皇上多吃些。”
可岚琪却沉浸在自己刚才那番话里,昨天还缠着一屋子人发脾气的她,竟然对觉禅氏说出“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这样的狠话。
最近她总这样,就连对着皇帝也是,像是身体里有几个乌雅岚琪似的,时不时就跑出来一个,越来越不懂该如何控制情绪。从前多简单,做宫女时,勤劳一些忍耐一些,就天下太平了。
“你去问问……”岚琪抿了抿嘴,尴尬地对环春说,“你再去一趟慈宁宫,问问苏麻喇嬷嬷,还有没有什么东西要送去乾清宫。”
环春心头一松,欣然笑道:“奴婢这就去。”
乌常在再来乾清宫时,已经过了传午膳的时分,她捧着苏麻喇嬷嬷给太皇太后熬的汤,跟李公公说这是苏麻喇嬷嬷特地给皇上熬的汤。李公公哪里会想到太皇太后午膳连汤都没喝上,赶紧先引了岚琪进去,只是无奈地说:“皇上还没回来,这里午膳都没传呢,一会儿皇上回来了,乌常在劝皇上多少喝碗汤。”
岚琪连连点头,就自己先在暖阁里等着。暖春的午后阳光洒在窗下,她昂首看着柔和的阳光,太阳心里晒得周身暖暖的。昨晚没睡好,又折腾了这一上午,在这有着皇帝气息的屋子里,浮躁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不知不觉就迷糊过去。
李公公在外头得知皇帝快回来,进来想请乌常在时,才发现她竟然睡着了,本想上前叫醒,但脑筋一转,笑悠悠转身便出来。
玄烨忙了一上午,浑身疲惫,进门听李公公说:“苏麻喇嬷嬷做了点心送来,请皇上尝尝。”他“嗯”了一声,让李公公也去问候嬷嬷,说她上了年纪别太辛苦,刚要进书房,李公公却拦在那里,笑悠悠地讲:“嬷嬷还炖了汤,请万岁爷好歹喝一碗。”
玄烨皱眉说:“朕在前头吃过了,你留着夜里热了我再喝。”
李公公却笑道:“乌常在送来的,就等在暖阁里,等您喝了好去复命。”
“你越老越狡猾了。”年轻的皇帝满面紧绷的神情倏然就松了,嗔怪了李公公一句,当下就脱了龙纹褂子,李公公接过去,轻声笑道:“乌常在睡着了,奴才没敢惊动,若是失礼,还请皇上莫怪常在。”
玄烨根本没在意,已撂下一干人独自往暖阁来,进门看到桌上搁着汤盅,边上放了一对汤碗勺子。绕过仪门瞧见炕上蜷缩着正睡得香甜的岚琪,却不急着先过来瞧,而是转身取过放在榻上的毯子,走近了正要给她盖上,却见小人儿在太阳下晒得面颊通红,额头上蒙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脖子里也晶莹发亮,嫩白的肌肤实在可人。
“一会儿醒了吹风,又该着凉。”玄烨嘀咕一句,取了自己的汗巾子,伸手探进她的脖子。被冰凉的丝绸一触碰,岚琪惊醒,睁眼看到玄烨在面前,迷迷糊糊朝后缩了缩,等完全清醒了,慌忙在炕上叩首行礼,却被人家抓了胳膊拎起来问:“胆子可不小,昨天才在慈宁宫门前和朕顶嘴,今天就敢睡在这里,你不怕朕找人把你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