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醒了吹风,又该着凉。”玄烨嘀咕一句,取了自己的汗巾子,伸手探进她的脖子。被冰凉的丝绸一触碰,岚琪惊醒,睁眼看到玄烨在面前,迷迷糊糊朝后缩了缩,等完全清醒了,慌忙在炕上叩首行礼,却被人家抓了胳膊拎起来问:“胆子可不小,昨天才在慈宁宫门前和朕顶嘴,今天就敢睡在这里,你不怕朕找人把你扔出去?”
昨晚想明白后,连同之前的事玄烨都不在乎了,这会儿本想逗逗她,本想吓唬她,可岚琪却突然扑过来抱住了自己。玄烨一愣,不由自主地也环上了手臂将她抱住,手拂过背脊,隔着衣服就能感受到她柔软的肌骨,含笑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臣妾错了。”岚琪呜咽了一声,却没有哭,软软地贴在玄烨的胸前,“皇上不要把我扔出去。”
玄烨笑道:“昨天那个盛气凌人的小常在呢?”
“找不见了。”
“那你去找回来。”玄烨坐好,把人从身前推开,她身上热乎乎的,细发沾染了汗水,软软地贴在额头上,玄烨拿汗巾子给她擦了汗,嗔怪着,“就这模样,朕到底喜欢你什么?”
岚琪看到皇帝眼底有笑意,一如从前那样看自己的眼神,她心头的阴云终于散去,那个傻乎乎的乌雅岚琪又跑出来,傻乎乎地冲着皇帝笑,可她不知道玄烨最爱看她这样的笑容,纯净透彻的笑容,仿佛能驱散世界所有的烦恼。
“朕盼着你能成为像昭贵妃那样足以支撑后宫的女人,可又舍不得曾经的小常在消失。”玄烨温和地说着,捧着她绯红的脸,“是朕太贪婪了,你问得不错,朕何尝知道你们在后宫是怎么过日子的。”
岚琪垂下眼帘:“臣妾今天遇见佟妃娘娘,臣妾向她道歉了。”
“道歉?”玄烨蹙眉。
“总哽在心里很不好受,可您和太皇太后都不让臣妾去接近佟妃娘娘,娘娘若不来找臣妾,这根刺就永远哽在臣妾心里。”她继续说,“今天遇见很突然,但娘娘没有为难臣妾,而臣妾也终于有机会说那些话。那件事没有谁对谁错,但佟妃娘娘没有算计别人,她要大阿哥也是您应允的,听说她也很疼爱大阿哥,到头来却被诬陷要毒害长生阿哥。”
岚琪抬起头,直视着玄烨:“不能因为她曾经欺负虐待臣妾,就幸灾乐祸地看着她遭殃,那样就会变成嬷嬷说的,把曾经别人对待臣妾的嘴脸挂在自己的身上。若是如此,不论乌雅岚琪能不能成为像贵妃娘娘那般足以支撑料理后宫的女人,曾经的小常在,肯定就已经不存在了。”
玄烨笑意深浓,伸手拨开她额头上的细发:“你能把曾经的小常在留住?等我们都老去时,朕还能看到她吗?”
岚琪点头,笑眸晶莹剔透:“和皇上白头偕老,等臣妾老得都弯不了腰了,也还要跟您撒娇的。”玄烨将她抱住,又听她说,“那皇上下回生气了,不要当着外人的面训斥我好吗?”
“你就不能不惹朕生气?”玄烨哭笑不得,在她腰上掐了一把,“昨天把朕恨得牙痒痒的,朕登基后十几年里,敢跟朕顶嘴的人寥寥无几,你算上一个了。”
岚琪怕痒,又怕大白天勾出皇帝的火来,赶紧离开下了炕,过来摸了摸汤盅还是暖的,便舀汤让玄烨来喝。
玄烨身上本有几分火,但见她有分寸,也自知尊重,含笑过来,瞧见另一只碗空着,亲手也盛了一碗汤,拉她坐下:“陪朕一起吃。”
两人对坐,见皇帝动了勺子,岚琪才自己也喝,可汤一入口,说不上的怪味道,又不敢多嘴,偷眼看皇帝,他也是一脸莫名,两人傻傻地对看须臾,玄烨终于问:“不好喝?”
岚琪点头,见皇帝喝得很勉强,终于忍不住说:“要不别喝了,其实……这是太皇太后的药膳,苏麻喇嬷嬷特地炖给太皇太后喝的。之前嬷嬷让臣妾送点心来,臣妾遇见佟妃娘娘后,心里不自在就打发环春送来。再后来又想来见您,找不出借口就去求苏麻喇嬷嬷,嬷嬷就把汤给臣妾了。”
皇帝轻轻咬着唇,眼底的笑意仿佛恨不得把岚琪藏进眼睛里,这汤是喝不下去了,伸手拉她起来,径直往书房去,不顾外头侍立多少太监宫女,大大方方地就过去了。
“朕有好些折子要看,晚上还要召见大臣议事,晚膳兴许也顾不上,你在这里陪着朕,一会儿去泡好喝的茶,拿嬷嬷做的点心,朕吃了再去见大臣,也不怕饿着了。”玄烨自己往案前一坐,推岚琪磨墨,见她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自己也收敛心思。如是,先头还在暖阁里腻歪的两个人,竟然一整个下午都没说上几句话。
傍晚时岚琪泡了茶来,陪玄烨吃了几块点心,一直等外头大臣都到了,忙着伺候穿戴送上肩舆。等皇帝的身影从眼前消失,岚琪才想起来要去慈宁宫复命,环春说过,苏麻喇嬷嬷让她回去时一定先去见太皇太后。
来时正该传晚膳,太后和贵妃派人来问候,等人都走了岚琪才进来,正瞧见太皇太后从佛龛前站起来,虽是有年纪的人动作缓慢,但分毫看不出是闪了腰的人,她上来搀扶时不禁问:“您的腰没事了?”
老人家傲然笑道:“守着你们几个不让人省心的孙儿,我能有事吗?”又眯眼见岚琪气色甚好,眼底惆怅之色荡然无存,很欢喜,“你们和好了?”
“好了。”岚琪脸颊绯红,自责,“让您担心了,臣妾往后一定好好的。”
“哪儿能一直好好的。”太皇太后笑道,先拉岚琪给菩萨上香,看着她在佛龛前虔诚叩拜后,才挽着手一起往膳厅去,语重心长地说,“你们总让我不要说那样的话,可人不能不服岁月,我这把年纪已是老天爷眷顾。若要离去,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玄烨,他小小年纪先帝就走了,隔两年生母也走了,虽有兄弟姐妹,可都各自成家,君臣有别,他富有天下却又是最孤独的人。”
进了膳厅坐下,只有苏麻喇嬷嬷和几个贴身伺候的宫女在,太皇太后毫不顾忌地说:“先帝在时,我容不得董鄂氏,现在后悔已经晚了,他那么孤独地坐在高位,难得不把自己当帝王地真心喜欢一个女人,我为何要容不得。”老人家此刻才有几分怅然,拍拍岚琪的手说,“好好陪着玄烨,不怕磕磕绊绊斗嘴吵架,真心实意地相待,才能日久天长。”
岚琪深深点头:“臣妾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