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春却笑道:“他们都吓死了呢,您还不知道呢,各宫亏空了几个月的月例都送来了,咱们就这个月还没见着银子,一清早也给送来了。奴婢方才去别处打听,内务府那边,梁总管新拨过去的徒弟,领着人一处一处磕头赔罪。这下子娘娘主子们才知道,这些日子不周转,和您、和荣妃娘娘不相干。”
岚琪把碗递给她,面上未见一点儿喜悦,反而沉着脸色问:“是谁急了问内务府借银子?查了没有?”
“就是相干的人都不见人影了,梁总管才新派了人过去操持那些事。至于那些人,也不晓得活着还是死了。”环春叹息,“您这儿回头还要心烦,怎么向太后交代呢?”
岚琪则吩咐:“派人让四阿哥来一趟,我有话问他。”
乾清宫里,解决几件要紧的事后,皇帝进了暖阁。梁公公很快被内侍卫长引路跟进来,隔着屏风听见侍卫长禀告:“侍卫们搜查了围场附近所有出入口,盘问了那天当值圈地界的侍卫,说是皇上行围前几日,有镶白旗的人在附近出现。”
“镶白旗?”玄烨皱了眉,半晌才冷冷开口,“去查一查裕亲王府近日的动静。”
来者退下。梁公公在外转悠了半天,回来后先禀告说,德妃娘娘醒了,正在永和宫好好歇着;再后来就劝道:“太子射杀豹子,也是给您撑脸面的好事,万岁爷何必追究得那么细致呢?”
玄烨冷冷看着他:“你想学着大臣们,来劝朕息事宁人?”
梁公公忙伏地,诚恳地说:“师父昔日教奴才,不能只会伺候人,还要劝着皇上一些事儿,奴才听见您提起裕亲王,怕您盛怒之下,伤了兄弟情分。”
玄烨哼笑道:“朕怎会与他伤了情分?”他幽幽地看着梁公公,目色一沉:“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梁公公为难极了,犹豫了半天终于说:“奴才只知道,太子和裕亲王往来密切。”
玄烨往后一仰,整个身子陷进座椅里,眼神怔怔地望着桌上堆着的折子,口中道:“这样说来,那头豹子未必不是太子勾结裕亲王弄来的。那天行围,他看到太子猎了豹子时眼底放光,一副早就料定的神情。现在想来,真是可恶极了。如今,朕的兄弟们,朕的儿子们,都来作假欺瞒朕。朕还未到天命之年,还没有耳聋眼瞎,他们就开始把龙椅上的皇帝,当傻子耍了。”
梁公公劝慰道:“皇上想开些,总有些事……”可他话未说完,外头通报说四阿哥求见。
皇帝没多想,就把四阿哥召了进来。胤禛这次负责外邦使臣的接待,他已经拟定了各自归国的日子,现在呈上来启奏皇帝。胤禛一一向父亲禀明,可皇帝根本没在意听,正是一肚子的怒气,随口问:“蒙古各部贵族那里,是谁在支应?”
胤禛照实说:“是太子,但太子昨晚饮酒多了,今日没能起得来,暂时是五阿哥过去安排,他们也都陆续要离京,再有纯禧皇姐也要……”
“太子呢?”玄烨大怒,突然就打断了儿子的话。胤禛吓了一跳,脸上绷得紧紧的。
玄烨又问他:“太子呢?”
胤禛忙屈膝在地,再禀告:“太子抱恙,在毓庆宫养病。”
玄烨瞪着儿子道:“你亲眼看到他病了?”
胤禛摇头。
玄烨又问:“太医院的太医诊断他病了?”
胤禛还是摇头。
便听得父亲拍案而怒,指着儿子骂道:“你已经学得随口就为他编谎话来敷衍朕,到底他是懒了不想理朝政,还是真的病了?!你们有没有一个准确的说法?!朕一次次不与你们计较,就个个蹬鼻子上脸,把对朕的忠孝置于何处?!朕问你,太子为什么不理政,为什么不见蒙古亲贵?!是不是知道往京城的路上有成千的灾民在闹饥荒,他不敢见朕了?!”
胤禛的心突突直跳,理智告诉他,自己是撞枪口了,怪自己没仔细想就随口替太子敷衍,也许平日里皇阿玛听过也就罢了,可今天这些事已经先惹怒了他,偏偏让自己给碰上了。
梁公公也被吓蒙了,就听着皇上劈头盖脸地责骂四阿哥,和四阿哥相干的、不相干的事都拿来问他。偏偏四阿哥够硬气,答得上的还能和皇上往来几句;遇见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事的,就忍着挨骂,一言不发。
皇帝发泄了好一阵,动了大气,一时有些晕眩。四阿哥与梁公公一道把皇帝搀扶进去,便静静地侍立在一旁不言语。只因皇上不让宣太医,大家就这么僵着了。
可早有梁公公的徒弟有眼色地跑来永和宫递送消息。岚琪听说儿子在乾清宫挨骂,玄烨还骂了好久好久,直吓得变了脸色,问环春:“难道是胤禛贪了内务府的银子?”
环春连忙道:“四阿哥府里几时缺过银子?要那么点儿派什么用处?娘娘您别先乱了。”
可是很快就有第二拨人来,梁公公似乎是着急了,求德妃娘娘去一趟乾清宫,皇上动了大气,有些伤身,可他不肯让太医瞧。
岚琪早就穿戴整齐,就想着要不要过去看一眼,忙坐了轿子往乾清宫来,又一并将太医召见来,玄烨一见面就埋怨她:“难道让人看笑话,知道大清皇帝病了?”
岚琪正色道:“病了怕什么?只要能好起来,家国天下照旧安稳,难道做皇帝还不许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