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位一年到头也难见踪影的裴节度,凌霄在袖中暗暗捏紧了拳头。
她愤懑道:“姐姐当年留在这里,怎么说也是因为他,他倒好,一点为人丈夫的自觉都没有,还……”
姜锦知道凌霄说的“他”是谁,然而她只是平静地转过身,拢了拢领口,出言打断了凌霄的话:“进去了。”
她波澜不惊地叮嘱道,“节度使大人大抵这几日便会回来,一应事务,有赖你操持。”
凌霄一愣,下意识问道:“姐姐,你怎知他会来?可是河朔递了消息?”
姜锦抚落了鬓边飘零的残雪,慢条斯理地说着:“郜国公主余孽联合淮西叛乱,太子李颂病危,皇上急火攻心、卧床难朝。裴临,一定会回长安的。”
在这世上,她自负是最了解他的人。
果不其然,翌日下午,这场雪还来不及停歇,延兴门外就传来了三镇节度使裴临无约而至,直抵长安的消息。
京中是否会因此掀起新的风波,姜锦无从得知,也并不挂心。
她在屋中升了一盏小火炉,和凌霄一起吃上了热腾腾的锅子。
羊肉性子发散,姜锦本不适合吃,可是她的身子早就破败到了没有办法更差劲的地步,而她更是自知自己大限将至,已经不在乎这些忌讳了。
若是之前,凌霄也会劝一劝。
可她随侍姜锦身边,如何能不知她最近睡得越来越长,醒得越来越少,精气神更是与日稀薄……
凌霄连自欺欺人的余地都没有了。
两人默契地都不提姜锦的身体状况,只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从热气里抢肉吃。
仿佛这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冬日下午。
第二盘羊肉刚下锅,内院外忽有一阵轰隆的脚步声传来。
姜锦微微有些讶异,还来不及搁下筷子,脚步声便已逼近,紧接着,挡风的门帘被人大剌剌地掀开,有人大步闯了进来。
她还没转身,便猜到来人是谁。
姜锦放下筷子,莞尔道:“裴节度。”
她名义上的、也是实际上的丈夫,一身甲胄还来不及卸,正风尘仆仆地站在距她不过几步远的地方。
他居然先回的裴府。
姜锦不动声色地谢绝了凌霄搀扶她的手,略显迟缓但坚定地站了起来。她坦然迎向裴临那双杀场淬炼出来的眼睛,泰然自若地迎接着他逡巡的目光。
她同样也在审视他。
这么久没见,她就像枯败在陶土盆里的花,一点点从根上开始烂掉。他却一如往昔,哪怕现在浑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露出来,也依旧看得出当年掷果盈车的少将军风采。
不,不只是看得出当年风采,他如今的气度甚至更胜从前。
实在是……太可恶了。
姜锦蹙了蹙眉。
对视良久,裴临才终于收回了打量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