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沛的雨水可以洗刷掉很多东西,譬如血污、譬如把陈茂文推下坡滚了几圈的痕迹。
嘈杂的雨声中,裴临睁开了眼。
或许是听到了他喉间陡然粗重的喘息,背对着他、正在洗净帕子的姜锦没有回头,开口道:“醒了就把药吃了,就在你手边。”
裴临的喉结上下滚了两圈,他没说话,也没动作,只望着眼前荆钗布裙的身影出神。
没听见他的动静,姜锦疑心是人又晕过去了,她搁下木盆,正好撞见裴临复杂的眼神。
前世距今日久,当年的情态细节姜锦已经记不清楚了。
她知道裴临这次是牵扯在一些仇怨里才会被人追杀,见他不喝那碗药,理所当然地以为他是担心她这药里有毒。
于是姜锦端过这只家中唯一的囫囵瓷碗,仰脖喝了一大口,才硬塞到他手里。
姜锦被苦得咧咧嘴,缓了一会儿才说:“没毒。我是山中的猎户,懂一些常见的药理,比不得正经郎中,但应该也吃不死人,你自己琢磨吧。”
她说完这一大段,裴临还是没开口,他整个人就像被点了穴一般僵硬,似乎连自己没受伤的那只手都不知道怎么用才好。
姜锦的耐心很有限,忙到现在纯粹靠前世那点浅薄的夫妻情分支撑着。见裴临如此这般,她才懒得热脸贴冷屁股。
左右两个致命的伤处都已经处理过了,死不了。
姜锦刚要转身,去收拾外面的一地狼藉,便听到裴临那熟悉又陌生的嗓音从她身后传来。
“姜……姜娘子,”他的话音很是迟缓,就像在梦游,“那个地痞,现在……”
姜锦讶异回头,刚要问他怎么知道自己姓什么,便想起来,大抵是他在房中听到了那陈茂文这样叫他。
“方才多谢,”她笑笑,“无妨,我把他丢出去了,他大抵会以为今晚是见鬼了,骚扰还未遂,是个丢人事,他不会声张。”
裴临手边的药碗已经空了,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姜锦,“是我该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才是。”
“好啊,”姜锦坦然应下,“看公子非富即贵,那我就等着他日你的报偿了。”
说完,她没有再寒暄,而这样的重伤让裴临也没有精力再多说什么,很快便又阖上了眼眸。
恐他夜半发起烧来死过去了,姜锦留在了屋子里,她反跨坐在木椅上,抱着椅背稍事休息。
风雨大作,她眯得并不安稳,刚要睡着,天外突然噼里啪啦传来一阵猛然的雷声。
姜锦蓦然惊醒。
黑黝黝的夜里,她撞见了裴临格外清明的眼神。
半梦半醒的她有些疑惑。
恍惚间,她也记不清了,在上辈子这个风雨如晦的夜里,他到底有没有像这样定定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