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灼烧的感受当然不好过,他却无暇顾及,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奔逃,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是暴雨降下前呼啸的风。
直到确信所有的追兵都被抛得远远的,他才跌坐在一处山溪旁。
顾不得掬一捧冷水匀面,孩子太久没有声音了,他颤着手,去揭襁褓的一角。
几个月的婴孩最是脆弱,此番又行是险招,他担心孩子出事。
看清怀中婴孩面容的瞬间,平静无波的溪水里,倒映出一张扭曲的面容。
不!怎么会……怎么会?
清溪前,那张灰头土脸的面孔上,没有担心,没有害怕,唯有一种极致的冷冽。他的瞳孔僵在远处,一动也不动,就像是在数九寒天里,被冰水从头浇到了脚。
他的双臂在抖,指掌下意识地发力,掐得襁褓中的孩子哇哇大哭。
错了。
他弄错了。
情急之下,一时慌忙,他把她的血脉留在了被付之一炬的深山里。
带走了这个小替死鬼。
小孩儿的哭声没有唤醒姜游的理智,他面色惶惶,皲裂的嘴唇颤抖,却一步一
步将怀里的孩子抱得更紧。
仰面望着姜游前所未有的悲恸面孔,姜锦忽然失去了所有的语言。
她其实从未见过这个养父有什么异样的情绪,哪怕醉后也极少失态。
如今她才知道,原来这是一种木然。
该怎么形容命运弄人?该活下去的死了,该垫背的仍然活着。
她的意识清晰地感受到,姜游无数次将她高高举起,似乎是想将她重重掼到地上。
有那么几次,就差一点点,她便真的要死了。
或许是不忍心,或许是觉得她的命是那个宝贵的孩子用命换来的,最后,她没死。
后来,他还给她起了名字。
她已经三岁了,他难得温情地摸了摸她的头,目光怅惘地望向远方,对她说道:“随我姓姜,名字……名字就叫姜锦吧。”
小姜锦听不懂他的怅惘,姜锦却是听得懂的。
她没有走,依旧抱着膝盖坐在自己的小凳子上,听带着七分醉意的姜游,漫无边际地讲着闲话。
他讲公主府亭台上缀着的白玉铃铛,讲藏书阁里的哪册经传被她撕了内页换成了春宫,讲冬至来了要吃什么馅的饺子。
讲着讲着,他的神智似乎也不太清醒了。
他抱起小姜锦,和她描述,她的母亲是怎样抱着她在水榭旁遛弯儿,怎么笑着去贴她的面颊,转头又埋怨她吐奶吐在了她的衣襟上。
这是梦的来源吗?姜锦想,那些她曾经有过的不该属于她的身世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