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临轻垂着眼,瞳眸中明寐交杂,神色难辨。他就像没听不懂人话一般,放下陶罐,开始在他从西南带来的箱箧里翻找物什。
这三年,他活生生把自己逼成了个医家。箱箧里全是各色草药,所谓解药,也不是某一味灵丹妙药,具体如何施为,还要再结合她如今的情况调配。
他一语未发,斟酌着拣起两味形状古怪的药草,旋即便行色匆匆地离开了。
凌霄若有所思地看着裴临的背影,确定他听不见以后,才放轻了声音,同元柏道:“连你都瞧得出来的事情,他为什么看不出来?”
元柏被噎了一噎,良久,才垂头丧气地,说出了他心里其实有数的那个答案:“关心则乱呗。”
这几年间,裴临执着到了什么地步,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凌霄没来由地叹了口气,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道:“你若还想他们有以后,我的建议是,现在他们之间的事情,统统别管。”
“当然,你若无所谓的话,说与不说,也都随你。”
说罢,凌霄收回了目光,没再解释,屈了屈膝便转身离开了。
——
晚间,姜锦和凌霄凑在一处串口供。
被迫旁听的薛然愁得都快要少年白了,他抓着自己的头发说道:“姊姊们,你们这又是哪出呀?“
凌霄语重心长地同他道:“你师父总是要问你的,我们得对一对。”
薛然举手示降,“他已经问过我许多了,这些年的大事小情,特别是有关姊姊身体的部分,事无巨细。我就只好按先前信上描述的,和他再说了一遍。”
姜锦被他的动作逗笑了,她和凌霄对视一眼,然后道:“不磨你了,你先回去吧,就当我们也瞒着你,你什么都不知就好了。”
薛然就等着这句呢,一拱手,一溜烟儿地就跑了。
他走后,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姜锦也没急着说话,她正乐此不疲地拿面前摊开的各色细纱往眼睛上比划。
一边比划,一边还问凌霄:“哪个颜色好看?我觉着黑色的蒙眼最好,我眼珠在里头转他也看不出来。”
青葙子虽然刻意发散瞳孔,但是不能一直用,故而姜锦打算用半透的细纱蒙在眉眼上。
凌霄吃吃笑了两声,道:“我怎么觉得,姐姐现在有点玩起劲了?”
姜锦甩着手上的细纱,缓缓放慢了声音,道:“其实那日你和他说的,其实算实话吧。我确实看到他,就难免想到从前不高兴的事情。”
“尽管我知道,让我陷入那样境地的主因是那一箭上的毒,算不得他害我,知道那上面有毒之后,我也更不可能期望是谁去挡了去替我死。何况他后来甚至还能做到那样的地步。”
“但姐姐还是不开心,”凌霄替她补充,“因为你要的从来不是这些,其实……其实如果最后,他哪怕能再带姐姐去跑一跑马,去再看看外
面的风景,或许都会少很多遗憾。”
姜锦没点头也没摇头,她把黑色的细纱交覆到凌霄手上,示意她帮她系上。
她轻轻抚过自己的心口,然后道:“虽然说毒发、眼瞎,都是假扮的,可是这么一来,我的心境倒真的有点回到那时的感受了。”
遗憾、惶惑、还有不甘……那些直到最后也不曾被好好对待过的情绪,细细密密地泛了起来。
说不上刺痛,但是还是让她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