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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圣人:曹操.第7部_第三章 张绣郭嘉殒命,曹操连折两员爱将(第3页)

“哦?”曹操精神为之一振,“军粮运来到吗?这一路洪水涨溢,有没有翻船折损?”

董祀抱拳拱手:“粮船尽数运到。若少一只,主公砍我脑袋!”

“好样的,会办事。”曹操欣然一笑,又见他腰间系着条白带子,“你家中有丧?居丧期间不忘国事亲自解粮,

真是难得啊!”

董祀满脸羞惭:“实不相瞒,内子新近过世。”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笑了——天底下有给爹戴孝的,有给妈戴孝的,哪有给媳妇戴孝的?董祀倒也讲得出理来:“非是在下胡乱行事,是世间之人忒不讲理!女人可以为了丈夫披麻戴孝如丧考妣,女人死了怎就不许咱男人留恋?系条白带子总可以吧!”听了他这番大道理,众人个个忍俊不禁。

“胡闹!”曹操也觉好笑,却捂着嘴训教道,“这有悖礼法纲常!方今之世倒也罢了,若是太平时节礼教森严,这根带子就能毁了你的前程。快给我摘了!”

董祀耷拉着脑袋解带子,嘴里还嘟嘟囔囔:“贤妻啊贤妻,既在公门身不由己,为夫不能多想你了。”

曹操瞧他这模样怪可乐的:“倒也算个情种……大丈夫何患无妻?冲你这一片痴心,老夫帮你找个才貌双全的续弦之人。”

“莫说婚姻之事,在下荣辱生死日后全部托于主公!”董祀有竿便爬很是伶俐。

“少献殷勤。”曹操正了正颜色,“在此城东二十里有座徐无山,山里有个村寨,天黑之后你派人把粮食送到那里。”

“送到山里?”董祀不明其意。

“隐居徐无山的田畴先生是我朋友,你把粮食送去,若有人询问就说奉命周济村民。其他的不必管,到时候老夫再告诉你。”

“诺。”董祀领命而去。

曹操逐个打量堂上之人:“你们回去休息,趁这两日养精蓄锐,到时候给我打起精神来!”众将诺诺连声各自离去,唯有荀攸、郭嘉留了下来。

“公达……”曹操瞧了一眼荀攸,见他满面委屈忧心忡忡,也觉得刚才的话太过,“接连受阻,老夫心中不顺,方才的话你莫往心里去。道路艰难你就别跟着了,留下来率军撤退迷惑敌人,另外要及时为我传递军报。过几日后面的大军就到了,你多辛苦吧!”说罢顺手取了件蓑衣又去寻田畴商量细节了。

望着曹操的背影,荀攸呆呆叹了口气——看来畅所欲言的日子已成过往云烟,以后再不能推心置腹了。相处这些年他已摸透了曹操的性格,只要是下定决心要做的事,谁都无法阻拦。倘若依旧坚守忠于天子的道德底线,自己迟早会被曹操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到时候什么昔日恩义、什么汗马功劳,恐怕都挡不住屠刀吧!可若是放弃了效忠汉室的誓言,百年之后有何脸面去见荀氏的列祖列宗?其实曹操能成今日之势多有他的功劳,是他为曹操出谋划策打了一次又一次胜仗。难道千辛万苦却辅佐起一个埋葬汉室天下的掘墓人吗!到底何去何从呢……荀攸心中烦乱,瞅了一眼郭嘉,不禁喃喃道:“奉孝,看来我这军师的位子要让给你了。”

“不会的,军师永远是公达兄。”郭嘉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苦笑,“说实话,我过去确实想要争你的位子,不过现在……唉!老弟想劝您一句,这天下早晚落到曹家手里,你和令君再想洁身自好也没用。主公不是周武王,你们也当不成伯夷、叔齐……咳咳!凭心而论,若没有曹孟德,这大汉朝廷早就不存在了。即便他当皇帝,也不算逆取吧?咳咳咳……”他喘了几口大气,总算把咳嗽压下去,又开始重申那句说过的话,“能扶天下之危者,则据天下之安;能除天下之忧者,则享天下之乐;能救天下之祸者,则获天下之福……”

荀攸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思来想去徒增烦恼,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又拿起了厚厚的军报——不论为曹而是为汉,军务总不能耽误。可若不是为了恢复汉室天下,对他而言打仗还有什么意义呢?真可谓进退失据,左右为难。

塞外之苦

建安十二年(公元年)七月,曹操在田畴、邢颙的引领下登徐无山、出卢龙塞,开始了艰难的远征。随军将领包括建忠将军张绣、荡寇将军张辽、横野将军徐晃、度辽将军鲜于辅、偏将军张郃、乌丸校尉阎柔,以及中军的亲信将校许褚、曹纯、韩浩、史涣等人,军师祭酒郭嘉、军司马楼圭,以及幽州籍贯的军谋掾牵招作为随军参谋。

虽然出发前大家已有充分准备,可踏上行程才知这条路远比想象的还要艰难。卢龙塞乃前汉时修建,位于山谷间冲要之地,用于屯兵防御匈奴;虽然多年内乱已是座空城,但依旧是那么雄伟壮观,城墙高有三丈,左右延伸,与险山绝壁相接,是弥补长城的重要关口。自此以北都是绵亘的山峦,峻坡萦折遥遥无边,令人望而生怯。田畴所说的那条路不过是岭间弯弯曲曲的峡谷,而且荆棘丛生几无落足之处,得靠士兵挥舞砍刀缓缓推进,遇到较深的河流还要搭设便桥。

曹操自易县加速行军已把大队人马抛在了后面,临时改道卢龙塞乃为出其不意偷袭敌人,所以又把到达无终的部队精中选精,真正带到这里的,算上运粮的、运辎重的也只三万多人。可即便就是这三万多人也难以在古道上伸开手脚,有时经过的谷地只有一线天,士兵们推推搡搡,队伍一展开就是五六里。而且曲折迂回并非直达,要先往西北行进,绕过难以逾越的险山到古白檀县境(今河北省承德市西南),然后才能转向东北奔平冈古城。田畴、邢颙当先引路,张绣所部作为先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鲜于辅、阎柔及其部将紧随其后;曹操督帅亲信将校、虎豹骑及几位参谋处在中间;至于张辽、徐晃、张郃三员大将反倒排在最后,他们是作战的主力,得保存实力养精蓄锐,打仗时再更换位置。另有屯田都尉董祀在徐无山临时落脚,分派部下和熟悉道路的村民把一车车粮食辎重送达军中,还要接收荀攸的军报并及时转递曹操,斥候在开辟的山道间快马往返犹如穿梭。这番布置可谓万无一失,但是行军的速度依然很慢,有时一天都走不了二十里,只能耐着性子往前蹭。

道路艰难只是一方面,这该死的鬼天气更可恶。初始几日雨时下时停,士兵的衣服都淋透了,连雨水带汗水紧紧粘在身上,成天到晚湿漉漉的,搞得人浑身上下不自在。本就崎岖难行的小路也被雨水泡得泥泞不堪,脚一踩上就打滑。过了几日秋老虎来了,雨是不下了,太阳却毒得厉害,烤得潮湿的大地直冒白烟。将士们前番冒雨,人人身上都裹了一层烂泥,这会儿又都成了硬泥巴,又脏又累狼狈不堪。到了夜晚那些狭窄的小路还不能扎营,寻稍微宽敞点儿的地方给将军们搭几座帐篷,至于普通士卒只能风餐露宿,一个个抱着兵刃,枕着枯木,还要防备山间的毒虫叮咬,瘙痒难耐令人心烦……如此逶迤推行了十多天,这一日午间,先锋军忽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兵马为何不行?”曹操这几天被蚊虫扰得难受,摘去兜鍪寻了块麻布裹在头上,把脸颊和口鼻都护住;因为初秋时节天气太热,他把铠甲也脱了,只穿着件粗布长衫,脚下也索性换了草鞋,显得有几分滑稽。

郭嘉陪在他身边,却没有骑马,病怏怏拄着一根竹竿,有气无力道:“可能又有河流断路吧……”说完这句,他抬起头艰难地仰望苍穹——太阳就热辣辣地烤炙着他,可他仍觉浑身发冷,冷得仿佛浸透在冰河之中;这几天他已经不咳嗽了,但觉胸臆间说不出的难受,连口大气都喘不上来,四肢无力昏昏沉沉,似乎五脏六腑周身百骸都被寒气冻结住了;每迈出一步都很艰难,就像自地下伸出一只大手抓住他的腿死命地往下拉,要把他生生拖入地下。

楼圭似乎是辗转奔波惯了,根本没被这一路劳苦影响,敞开衣襟扇着凉风戏谑道:“孟德,我这老朋友可算是陪你上了贼船喽!三里一座山,五里一条河,也不知田畴把咱们带到哪儿去,说是向东北却一路往西北走,还没找到平冈城呢,更别说柳城了。”

话未说完就见田畴手舞足蹈从前面跑了过来,衣衫被荆棘枝丫刮得破破烂烂,一边跑一边嚷,简直像个疯子:“濡水!咱们到濡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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