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长官——看来这该死的火太大了,长官——我们准备弃船吗?”
“别胡说,不能弃船。把火扑灭掉!”威利吼叫道。
“好,长官,我们一定尽力——”威利在军士长的背上拍了一巴掌,接着便艰难地从挤得水泄不通的过道里钻了出来,差点被水龙带绊倒。走到通往舰桥的扶梯跟前时他吃惊地看见基弗冷不防地从房间里走出来,手上还提着一个笨重的灰色帆布袋。
“你怎么看,威利?我们还有幸存的机会吗?”当威利向旁边挪开一步让基弗先上扶梯时基弗问道。
“我想有,长官。袋里装的什么?”
“小说,以防——”基弗将帆布袋放在旗袋旁边,眯着眼睛向船艉望去,同时咳嗽起来并用手绢捂住鼻子,甲板室上面枪炮军士正在浓烟和烈火中爬行着,一边解开纠结在一起的水龙带一边尖声地诅咒着。舰桥上的水兵——雷达兵、信号兵、音响兵——以及三名新来的军官紧紧围绕在威利的四周,睁大了眼睛凝视着他。
“舰长,事情还不算太糟——只有锅炉房——”威利开始讲述损失情况。但是他清楚地感觉到基弗没在听他讲话。舰长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船艉,两手背在身后。浓烟从他脸上飘过。他的两个眼球暗淡发黄,眼圈发红。
一团团的蒸汽带着尖锐刺耳的声音直喷到甲板室的上空。基弗怒视着威利问道:“那是什么在往上喷?”
“我叫他们打开了号锅炉的安全阀,长官——”
在厨房甲板室上面突然传来一连串爆炸声。一阵火焰的烟火——白色、黄色以及有条纹感的红色——向四面八方喷射而出。水兵们喊叫着跌跌撞撞地都往扶梯下冲。子弹呼啸乱飞,有的砰砰地打在舰桥上。“啊!天哪,高射炮弹炸了。”基弗叫道,慌忙找藏身之地。“威利,这艘舰就要爆炸了。过一分钟弹药库——”
三个烟筒像人在呕吐一样直往外冒肮脏的黄烟。主轮机的震动停止了。军舰在滑行,速度越来越慢,开始颠簸起来。船体中部的火焰将一片橙黄色的光芒投射在灰色的海面上。“油管里进水了。”基弗喘着气说。“我们已经失去动力,传话给全体水兵准备——”
甲板室炮弹箱里的英寸炮弹开始爆炸了,发出可怕的轰隆声和一片片白色的火光。基弗一声尖叫,摇晃了一两步,倒在了甲板上。散发出浓烈炸药气味的硝烟笼罩着舰桥。威利蹲在舰长的旁边,看见几个穿着蓝色粗布工装的水兵爬上了舷栏并跳下海了。基弗一手扶着肩膀,脚踢着甲板喊叫道:“我的胳膊,我的胳膊。”鲜血从他的指间涌出直往下滴。
“舰长,你没事吧?水兵们开始跳——”
基弗坐了起来,苍白的脸显得痛苦不堪“吩咐大家弃船吧——天哪,我的胳膊像要掉下来似的——我想我中了弹片——”
“长官,我发誓我认为我们还不必放弃——”
基弗用一条腿跪在甲板上,接着又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他跌跌撞撞地走进了操舵室,用淌着血的手抓住扩音器的控制杆。“我是舰长。全体人员弃船——”
站在门口的威利只听见操舵室里舰长微弱的说话声,没有听到大喇叭嗡嗡的回响声。“长官,”他高声叫道“你的广播线路没有电——”
舰桥上的水兵紧紧地挤靠在舷墙上,就像牛群挤在一起相互取暖一样。“基思先生,你说怎么办?我们能跳吗?”额尔班大声地问道。
“呆在原地——”
基弗左右摇晃地走出操舵室。甲板室的浓烟里又是一声爆炸,弹片噼噼啪啪地打在舰桥上,接着便是一股热浪。“这艘军舰再也坚持不了分钟了!”基弗跑到舷栏边上费力地往舰艉看。“瞧,后面那儿他们都在往海里跳。整个该死的主甲板一定会爆炸。”他迅速地穿过一群水兵,一把抓住那个帆布袋。“咱们走吧!全体人员往外跳——”
水兵和军官开始大喊大叫,就像地铁的乘客那样推推搡搡,争着往舷栏上爬。他们把正斜伸出身子竭力想透过刺鼻的烟雾看清舰艉情况的威利往旁边推并往下压。“舰长,后面舰艉没人跳海呀——海里的那些人都是从舰桥上跳下去的!”水兵和军官一个接一个地越过船舷跳进了海里。基弗的一条腿已经跨过了舷墙。他用未受伤的那只胳膊紧紧地夹住帆布袋。他很有条理地往上爬着,先伸出那只血迹斑斑的胳膊。“舰长,”威利向他大声喊道“后面舰艉他们没有跳呀——他们没有——”
基弗什么也不顾了。他斜伸出身子要跳的时候威利抓住了他的肩膀。“舰长,我请求允许我和自愿者留在舰上尽力把火势控制住!”
小说家呆滞的目光闪出一丝理解。他显得很恼火,似乎威利讲了什么特别愚蠢的话。“见鬼去吧,威利,如果你要自杀我也无法阻拦你!”基弗远远地跳了出去,两条瘦长的腿胡乱地在空中摆动着。他的四周漂动着一个个的人头。只有法楚顿少尉留在舰桥上,身子靠着旗袋,不时地用袖子擦擦眼睛。威利严厉地问道:“什么原因把你留下来的?”
“跟你学的,长官。”这位少尉的脸像衣领广告上的那样弄得又黑又脏,他既惊恐又孩子般高兴地咧嘴笑着。
由于没人操控“凯恩号”猛地转向为侧面顶风,结果舰桥四周的浓烟很快消散了。甲板室的大火也被连续几次爆炸的气浪冲散了,只在四处留下一些零星的暗黄色火苗,弹药箱已变成一堆引燃的乱七八糟的破烂。威利可以看见从舰艉处升起的大团大团的白色蒸汽中闪耀着一些形状不规则的火焰。
突然他的视野宽阔了,他又见到大海和冲绳岛了,能看见恬静的绿色的丘陵和遥远的地平线了。军舰已转离航向半圈,所以他费了不少时间才弄清自己的方向,结果他发现自遭撞击后他们一点也没有移动。游佐达科峰的方向角仍是。军舰在清波荡漾的海面上摇晃着。一缕黄烟从号烟筒冒出。舰艇中部零落的喊叫声更彰显出四周的宁静。在海里向舰艉漂去的几个水兵不断地向舰上的人挥手叫喊。跳海的人并不多,就威利从左舷到右舷所能看到的,约有到人。
他内心感到极为平和并充满了力量,犹如身上披了一件短上衣。“我只知道为挽救这条破船应该做些什么。”他对法楚顿说。
“明白明白,长官。我能帮你忙吗?”
“你能发动那台科勒吗——井形甲板上那个噗噗响的玩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