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抹去眼泪,似乎恢复了平静。
“骑士,该结束了。”她颇为镇静地说“您经常上伯爵夫人府上”说到这里,她的脸变得极为苍白“你若是爱她,尽管天天去她府上好了,只是不要再来这里”她好像情不自禁地停住话,等着骑士说一句话,可骑士却没有开口。于是她说下去,身子在微微抽搐,牙关咬得紧紧的:“这将是您我的死刑判决书。”
这句威胁的话倒是促使骑士犹豫不决的心打定了主意。刚才他一直为公主始时沉默,继而意想不到地狂吻他而惊愕,他笑了起来。
王妃的脸山白到红,最后胀得通红。“她气得快要窒息了。”骑士想“她会中风的。”他走上前去解她的裙服。她断然把他推开,那种决心和气力他从未见过。后来,赛纳瑟回想起,他试图把她搂到怀里时,听见她在自言自语,于是他往后退了一点。其实这种谨慎纯属多余,因为她似乎不再注意他。她像对着神父作忏梅似的喃喃自语:“他侮辱我,他冲撞了我。他少不更事,而且法国人生性轻率,他一定会把我的下贱举动告诉奥西尼夫人我对自己也把握不住了。面对这张迷人的面孔,我不能说我能保持无动于衷”这以后又是一阵沉默。骑士觉得十分烦闷。王妃最后站起身,声音凄切地反复叨念:“该结束了!该结束了!”
赛纳瑟只想和王妃和好,一时性急忘了作认真的解释。他只说了二三句笑话,提到在罗马广为议论的一桩艳闻
“骑士,”王妃打断他的话“请让我独自待一会,我不舒服”
赛纳瑟立即照办。他寻思:“这个女人厌倦了,但愿这种感觉不会传染人。”王妃目送着他走到大厅尽头“我就这样冒失地决定了我的命运!”她苦笑着说“好在他那不合时宜的玩笑使我清醒了。这个男人有多么蠢!我怎么会爱一个如此不理解我的人?事关我和他的性命,他却想靠一句笑话来使我分心!我也知道我心绪不好,是他使我不幸!”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跟我说话的时候,眼睛是多么美!说实在的,那可怜骑士的意图并不坏。他了解我性格上的毛病,他想让我忘掉折磨我内心的烦恼,所以不问我为什么烦恼。可爱的法国人啊!毕竟,在爱他之前,我是不知幸福为何物的。”
她又开始甜蜜地回想情人的可爱之处了。渐渐地,她的思绪被领到奥西尼伯爵夫人的风韵上。于是她对一切都感到悲观失望,她的心又被最残酷的嫉妒所折磨。实际上,早在两个月前,她就有了这不幸的预感。和骑士在一起,她觉得日子还过得去,一旦离开他的怀抱,她跟他说话就几乎总带有一丝尖刻的意味。
晚上真是难熬,她已精疲力竭,痛苦使她稍稍冷静了一点。
她想和赛纳瑟谈一谈。“因为他终归见到我发怒,却不知道我生气的缘由。也许他并不爱伯爵夫人。也许,他去她府上,是因为一个外来人应该熟悉他所处的国家的社交界,尤其是熟悉君主的家庭。如果我让人把赛纳瑟介绍给我,如果他能公开来我家,他或许会坐上好几个小时,就像在奥西尼府一样。”
“不行。”她怒吼道“我跟他说话就是自甘堕落,他会鄙视我的,我能得到的只是这个结果。臭西尼夫人性格轻浮,我常常看她不起,因为我是傻瓜。其实她的性格更讨人喜欢,尤其是在一个法国人眼里。至于我呢,我生来就是跟一个西班牙人一起,去过无聊日子的。总是板着脸儿,好像生活中的变故还不够严肃似的,还有比这更荒谬的吗?骑士离开我,不再给我活力,不再在我心中燃起烈火,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她命人把门关上。可是费拉泰拉大人却不能关在门外因为他前来向她报告人家在奥四尼府待到凌晨一点干了些什么。迄今为止这位高级教士为王妃的爱情诚心效过不少力,不过他也确信,如果赛纳瑟与伯爵夫人尚无关系,那么从今夜起,他们会好得如胶似漆。
费拉泰拉大人想:“对我来说,虔诚的王妃比那个擅长社交的女人更有用。总会有一个男人比我更得到她的宠爱,那就是她的情人。假若哪一大她找了个罗马人做情人,那么她们父就可能把他升为红衣主教。如果我让她坚定信仰,那么她会首先想到神师而且会带着满腔热情有了她,在她伯父那边,我还有什么不能指望得到呢?”这位野心勃勃的高级教上做起了黄粱美梦。他似乎看见王妃跪在教皇跟前为他乞求红衣主教的职位。而教皇对他将作的事情充满了感激之情一旦王妃坚定了信仰,他便要把她与年轻法国佬私通不容置疑的证据呈报教皇。圣上虔诚、真挚,憎恶法国人,会永远感激让一件使他也感到不快的私情了结的人。费拉泰拉出生于名门费拉尔家族,家境殷富年龄五十出头不久即可升任红衣主教。他为这一前景感到欢欣鼓舞,把事情也干得极为漂亮。也敢在王妃面前突然变换角色。若不是两个月来,赛纳瑟对王妃明显地疏远了一些,攻击他很可能是件危险的事,因为高级教士并不了解赛纳瑟,以为他也是个野心家。
要把爱得发狂、嫉妒得发狂的王妃与野心勃勃的高级教士的对话全文照录,读者一定觉得太长。囚此,这里只能简略介绍。费拉泰拉先说出了令人伤心的事实,有了这个抓住人心的开头,要把在罗马少妇心底昏睡的虔诚的宗教感情唤醒,就不是什么难事了。因为她毕竟是真诚信教的,高级教士对她说:“不幸和屈辱应该使亵渎宗教的感情结束了。”当他走出康彼巴索王府时,大己大亮。他要求刚刚坚定信仰的工妃今天不接待赛纳瑟。王妃毫不困难地答应了。一则她认为自己应该虔诚,再则,她事实上也怕在骑士而前显得软弱而被他鄙视。
这个决心她一直坚持到四点,这是骑士可能来与她见面的时刻。他从王府花园后面一条街上走过,看见了通知他不能见面的信号,便高高兴兴地往奥西尼伯爵夫人府去了。
慢慢地康波巴索王妃觉得自己好像发疯了,奇奇怪怪的念头和打算相继在她脑子里涌现。突然,她像精神错乱了一般,从大楼梯上跑下来,跳上马车,对车夫喊道:“上奥西尼府。”
极度的不幸使她不由自主地去拜访伯爵夫人,她在五十位宾客中间找到了她。罗马那些才华横溢,雄心勃勃的人物,既然去不了康波巴索王府,便都上奥西尼府来了。王妃的光临成了一件大事,来宾纷纷避让,以示尊敬。王妃似乎也不屑注意这一细枝末节,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竞争对手,欣赏着她。伯爵夫人的每一个可爱之处都是捅在她心上的一刀。略事寒喧之后,伯爵夫人见她不再吱声,另有所思,便又开始了她那趣味盎然,自然大方的漫谈。
“我一动了感情,不是发狂便是烦恼,而她是那样快活,当然更吸引骑士了。”康波巴索王妃思忖。
她对伯爵夫人又是佩服又是嫉恨,出于一种无法解释的冲动,她扑上去,一把楼住伯爵夫人的脖子。现在,她只见到伯爵夫人的魁力。无论远看,近看,它都同样令人倾倒,她把自己的头发、眼睛、皮肤与伯爵夫人的相比,经过这么一番检查,她竟对自己产生了厌恶的感觉。她觉得伯爵夫人身上的一切都比自己可爱,都要高出一筹。
康波巴索王妃闷闷不乐,一动不动,在这群指手划脚,有说有笑的人中间,就像是一座玄武岩的雕像。客厅里不断有人进出,暄笑声让她心烦、不快。当她突然听到有人通报赛纳瑟先生到来的声音时,心情是多么的复杂!在相好之初,他们就说定,在大庭广众之中,他们不多说话,这样比较适宜。因为一个外国外交官,一个月最多能与教皇的侄媳见二三面。
赛纳瑟和平常一样,恭敬而严肃地向康波巴索王妃致意,然后回到奥西尼伯爵夫人身旁,愉快而亲切地说起话来。这种语气只是在与一个天天见面,待你很好的聪明女人说话时才用的。康波巴索王妃惊呆了,她想:“伯爵夫人在告诉我应该怎样做。接人待物也应该是这样,可我怎么也做不到!”
康波巴索王妃陷入了人生最大的不幸之中。她几乎下决心去服毒自尽。长夜漫漫,她所感受的极端痛苦,远远超过了赛纳瑟的爱情所给予她的快乐。似乎这些罗马女人痛苦起来,也自有别的女人所不具备的潜力。
次日,赛纳瑟经过花园后面,又见到了不能见面的信号,于是又高高兴兴地走了。但过后一想,他还是觉得不舒服“她就这样把我打发了?不行,要让她泪流满面地接待我。”他的虚荣心说。到了永远失去这位绝色佳人、教皇的侄媳时,他才感到了一丝爱情。他下了马车,走进那肮脏得让他倒胃口的地下通道,推开底层的门,进了王妃通常接待他的客厅。
“怎么,你竟敢到这里来?”王妃大吃一惊。
“她的惊奇是装出来的,她不等我是不会到这里来。”年轻的法国人想。
骑士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她浑身一颤,眼里噙满了泪水。在骑士看来,她是那样美丽,使他一时顿起怜爱之心。她呢,两天来对着宗教信仰发了多少誓,此刻全都抛入了忘川。她投进他的怀抱,心中感到无比幸福!“奥西尼伯爵大人将享受的,就是这种幸福!”一如往常,赛纳瑟并不很了解一个罗马女人的心。他认为王妃是想与他好合好散,是想礼貌地与他分手。“我作为王家大使馆的随员,被派到教皇身边工作,不宜与教皇的侄媳结仇。”对于这种结局,他是十分乐于接受的。因此他也理智地说起话来:他们将极其惬意地相处;他们为什么不为此极为高兴呢?难道他有什么可以指责的地方?一种温柔良好的友谊将替代爱悄。他恳切地要求王妃给他经常上这里来的特权,他们会永远愉快们处
王妃开始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后来,她终于听懂了,心里顿时泛起了反感。她站在那里,两眼怔怔的,一动也不动。当骑士说到“永远愉快相处”时。她冷冷地打断他的话:
“这就是说,你毕竟觉得我漂亮,可以为你服务!”
“可是,亲爱的好朋友,咱们别伤自尊心,好下好?”赛纳瑟回答,对她的反应他大吃一惊。“你能不能丢开那些怨言?谁也不曾怀疑到我们的融洽关系嘛。我是个说话算数的正人君子,我再次向你保证,我所享受过的幸福,决没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