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给苏联的东西都将得到补偿,”斯鲁特说。“他们在为我们杀德国人。”
“他们杀德国人是为了免得被德国人杀掉,”海军将军说。
“不是为了我们才这样做的。”
帕格跟斯鲁特说:“你瞧,莱斯里,假如我们准备向摩尔曼斯克和阿尔汉格尔护航输送物资,或者可能是联合作战,我们必须交换有关水域情况的情报和作战联系的密码。见他妈鬼,我们又不是要他们的秘密航线。我们要这些东西是因为航行和飞行的需要。”
“俄国人对保密的事总有点神经过敏,”斯鲁特说“要坚持,还要有耐心。”
汽车在克里姆楚宫周围的大街绕了一大圈,在顶上有颗红星的红石塔的大门前停下来。
“那也没有用,”海军将军说“龙王爷不点头,鱼虾吹气也不冒泡。”
听了这一串土话,内务部的保镖转过身来,眯起鞑靼人的眼睛瞟了将军一眼,然后带着礼貌的微笑用俄语对斯鲁特说,他们进门不用下车。汽车一辆一辆地接受了穿着整齐制服、身材高大、样子可怕的带枪警卫的检查,开到一个城堡前面,在里门,又停下来经过一次检查,走过好几处奇怪的教堂,到达了一个宏伟的石砌的长方形建筑物。
客人们和混在他们中间的俄国官员们一起下了车,走上台阶,在关着的大门前面站着说话,在清冷的空气里,呼吸已呵成了水汽。淡蓝色的天,城堡的围墙口四周,衬着一片粉色的晚霞。突然宫殿的门打开了。外国人都进入一个屋顶很高的长厅,在圆形吊灯的眩目强光下眯起眼。大厅尽头延伸得很远,铺着朱红色地毯的白大理石台阶象爆布一样。进入大厅后,暖空气包围着他们,这在莫斯科是很稀有的,在十月中旬以前,市内一切建筑均不许生火。大厅里,一种老石墙老家具的霉味,与仿佛是花香的气味混合在一起。穿军服戴白手套的服务员帮助客人们脱下大衣和帽子。靠着挂有镜子的墙边,在一些黑桌子上,整齐地摆着十几套梳子和刷子。
“这倒想得挺周到,”维克多-亨利对斯鲁特说,他们站在一起梳理头发。“对了,大使对明斯克的材料有些什么看法?你们它给他了吗?”
斯鲁特对着镜子里面的帕格点了点头。“我要把它送给国务卿赫尔,作为一个最优先考虑的问题。大使拦住了。这个材料要通过一定的途径转到我们的东欧司。”
帕格皱了一下鼻子。“那就完了。关于犹太人的问题,你们国务院总是拖拖拉拉。倒不如交给这里的美国新闻记者。”
“上司当面指示我不要这样做,怕万一查出来这是一个捏造的暴行宣传。”
身材高大、眼睛明亮、穿棕色制服、戴红领章的漂亮青年军官们从边门出来,开始带着客人上楼。帕格走在斯鲁特身边,说:“假如你请了弗莱德-费楚去你那里喝一杯,然后象偶然碰上一样,让他看一看这些材料,怎么样?你知道一个记者,连他瞎眼老祖母的好材料也敢偷。”
“你建议我不执行命令吗?”
“我不想让材料就这样埋没了。”
海军将军过来挽住他们的胳膊,大声笑着说:“瞧,这象社会主义的朴素生活吗?你们难道想象不出沙皇贵族和他们
美丽的夫人们的幽灵就在这个红地毯上走?这正是电影镜头。”
客人们走过一间空无一人的现代化房间,摆满了装有扩音器的桌子,军官解释说最高苏维埃就在这里开会。他们散漫地走过一个又一个房间,看起来还是沙皇时代原来的样子,摆满了各种各样家具(法国式的,意大利式的,英国式的),堆满了油画和雕像,除去使人感到敬畏以外,不知还为什么。给人的印象是一堆由笨拙的人临时匆忙陈列起来的华而不实的奢侈品。有一间屋子比别的更大,装饰得更华丽:大理石的柱子,拱形的金顶,红缎遮着的墙,这一群大约八十个人就停在这里。屋子里呆八十个人一点也不显挤。
一扇带镜子的门开了,进来一群穿便服的人,穿着没有熨过的松软裤子,和不合身的双排扣上衣。斯鲁特马上就认出几个在五一节游行时站在列宁墓旁的人:莫洛托夫、卡冈诺维奇,苏斯洛夫、米高扬。
“你看看这些进来的人,好不好?”维克多-亨利说。“他们使你感到革命似乎上个星期才发生。”
斯鲁特扫了他一眼。这批不雅致的共产党头头们突然出现在这个华丽的皇宫里,也使他感到震动,这个海军军官一语道穿了这种感觉。亨利半眯着眼衡量着前面的共产党人,好象他在凝视地平线一样。
“这是政治局,上校,”斯鲁特说。“都是很显要的大人物。”
亨利点了点头。“他们看起来可不象什么显要人物,对吗?”
“唉,就是因为这些难看的衣服。”斯鲁特说。
介绍开始了。穿制服的服务员送上一盘盘用郁金花形的小酒杯装的伏特加酒和小点心。斯鲁特拿了一块点心尝尝味道,觉得太甜了。一个矮小的人走了进来,抽着香烟。没有什么特殊典礼,也没有人停止讲话,但整个政府大厅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人身上,因为他是斯大楚。你可以看到有人侧眼看他,有人转过身来或转过脸来,人群中稍有移动,眼光都集中在一点上。就这样,莱斯里-斯鲁特第一次见到这个真人,他的胸像、塑像、照片、画像在苏联比比皆是,象天主教国家的圣像一样。
这个共产党独裁者,看来特别矮小,稍带一点大肚子,经过大厅一路跟人握手谈话。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象舞台的聚光灯一样跟着他转动。他走到两个美国海军军官面前,伸手向海军将军说:“斯大楚。”他看来就象他的照片一样,但是他苍白的皮肤很粗糙,脸上还有麻点,象是得过严重的酒刺病一样。他的向上斜的眼睛、往后梳的灰色厚发、向上翘的胡子和眉毛,给人一种和蔼可亲而又庄严的印象。跟别的共产党人不一样,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灰布做的制服,裁剪得很好,裤线很明显,裤脚塞在发亮的软皮靴里面。
莱斯里-斯鲁特作了介绍。亨利上校用带着很重美国口音的俄语缓慢地说:“阁下,我将把今天所见的一切都告诉我的孙子们。”斯大楚扬起他的粗眉毛,用一种愉快的低音说:“是吗?您有孙子?”
“有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