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维那克先生,国务卿本人的意思是希望埃伦问题得到解决。这一点您是知道的。”
“有一点必须澄清,”凡-维那克伸出一只笔直的手指,圆圆的蓝眼睛显得很清醒。他吸了一口烟,向她挥着烟斗说:“我没有从国务卿那里得到指示。我很高兴我们能够当面而不是通过书面来办这件事,娜塔丽。这是一件涉及到根据法律一视同仁的问题,在这类问题上,国务卿不可能公开地表示出厚此薄彼的态度。”他眨了眨眼,露出很诡谲的样子。“我可以私下告诉您,但不要对外讲,我的确从罗马方面听说国务卿办公室要我们协助使您的叔叔早日出境。老实说,为了发给他签证,我对他已经是尽量通融了。申请签证的人有好几百,结果先发给了他。”凡-维那克把烟灰敲到一个笨重的铜烟灰缸里,又换一种漫谈似的语调继续说:“其实,我看您叔叔的问题再等一等自然会解决。法国已经要求停战,英国人也不会再打很久。如果他们继续打下去,那简直是发疯。德国的空军马上就会把他们炸得稀巴烂。不,恐怕这一轮是输给德国人了。当然,二十年后他们还会再干一场,这是毫无疑问的。那时候我衷心地希望我已经告老还乡了。”
“但是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战争结束上,”娜塔丽婉言辩驳说。
“可是,我觉得可以这样指望。我估计到七月一日战争就会结束,也许更早一些,娜塔丽。那时候,这些有关战时出境的规定就会自动失效,你的叔叔就可以稳稳当当打点行装回国。实际上这样反倒使他能有时间把他的书籍加以整理装箱。他似乎很为他的书发愁。”
“我想明天就接埃伦叔叔回国,书和其它一切都抛下,请您发给他护照。”
“可是您叔叔那个过期的护照上的日期显然是相互矛盾的。很难相信这类状况以前人们是怎么马马虎虎滑过去的。可是就我所看到的类似情况,不下一百起。人们以前实在太粗心大意了!现在这种事已经查了出来,备了案,因此,从法律上讲,他不比希特勒更有资格声称他具有美国国籍,我也感到无比难过,可是我必须把法律规定告诉您,这是我的责任。”
这个人的讲话惹恼了娜塔丽。他使用希特勒的名字使她感到非常厌恶。“我认为您的责任是协助我们,可是事实上您并没有这样做。”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眨巴了一下,又喝了点矿泉水。他慢慢地把烟丝塞进烟斗,眼睛盯着烟丝说:“我想了一个办法。这是咱们私下里说,可是我相信这个办法行得通。”
“您快说吧。”他用手把他的头发向上拢直。“您走您的。”她的眼睛凝视着他。
“是呀,您走您的,我就是这个意思!他已经有了签证,您也有护照。随便上辆公共汽车或是火车,或是租一辆小汽车,直奔那不勒斯。至于不准离开锡耶纳的禁令,不用理它。意大利人是非常马虎的!一有船马上就走。不会有人阻拦你们,没人在监视您的叔叔。”
“可是他们不是还要查验出境许可证吗?”
“那只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手续。您就说,丢了!然后伪装在身上摸索,顺手掏出几千里拉,往桌子上一放。”他很幽默地眨了眨眼。“您知道,这个国家就是兴这一套。”
娜塔丽感到再也控制不住了。这个人原来是要他们向官员行贿,要他们在一个法西斯国家里去冒被逮捕和坐牢的危险。她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我看我最好到罗马去告诉总领事说,您不按照国务卿的意思行事。”
领事把身子挺直,用双手向后抚平他的头发,然后把双手放在桌上,缓慢拘谨地说:“这当然是您的权利。我愿意承担您说的这个情况的后果,而不愿意承担违背法律的后果。不巧,我现在非常之忙,还有几个人在等着,因此——”
娜塔丽现在才明白她的叔叔是怎么和这个人顶撞起来的。她很快地改变态度,露出和解的微笑说:“很对不起,我连续跑了两个星期,又刚刚死掉父亲,心情不太好。我叔叔的脚摔坏了,不能走路,我为他的事很是忧虑。”
领事马上也相应地改变了态度。“我完全明白,娜塔丽,好吧,我把他的案卷从头到尾再仔细看一遍。也许能找到什么办法。请相信我。我也是非常希望能看到他出境的。”
“您准备想个办法发给他护照?”
“或是使他能够出境,这就是您的全部要求,对不对?”
“对了。”
“我准备认真考虑一下这个问题。这是我对您的许诺。您过一个星期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