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可这是我们来的方向。”
“是的。”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她面颊红润的脸上显出了恐惧,但也有一丝兴奋的欢乐。“那我们不是陷在里面了吗?我们要下楼离开这儿去找安菲季耶特洛夫吗?”
用肉眼看,装甲车队大约在五、六英里路以外,象白色的大地上一个小黑虫。帕格瞪着眼往东望着,一边寻思着。这个突然变化可能引起的后果太坏了,简直说不出口。他对塔茨伯利自私地把他女儿拉到这儿来冒险感到有点生气。当然,没有人预计到在后方会碰到德国人的突然袭击;但他们已经来了!要是到了最坏的情况,他觉得如果被俘,虽然在见到长官前士兵们会给他一些难堪,他倒是能够应付俘获他的德国人的,但塔茨伯利父女是德国的敌人。
“我跟你说,帕姆,”他说,望着小虫子已经清楚地从树楚里缓缓地向镇上开来,拖着一个黑尾巴。”上校知道我们现在在这里,让我们再在这里呆一会儿。””好吧。天晓得,德国人怎么从后面转出来了?”
“安菲季耶特洛夫说南边有一点问题。他们一定是突破过了河,然后绕过树楚。不是个很大的部队,是一种试探性的行动。”
楼梯的上端给沉重的脚步踩得摇晃起来,浅黄头发的小伙子上来了,抓住了测绘器对准德国人,来回推动标尺,迅速在膝上摊开一张带方格的黑白小地图,对着电话机喊道:“五点六!一二四!r七十二!对,对!”他兴奋、激动地对客人们咧嘴笑了笑。“我们的炮台正瞄准他们,等他们近到适当的位置上,我们要把他们轰成碎片。所以你们还可能看到些什么。”他戴上防风镜,从一个眼睛明亮的小伙子又变成了看不到脸的严肃的监视员。维克多-亨利说:“他们在河那边注视着你们炮台放炮。”
监视员挥舞着两只穿得很臃肿的双臂。“好,但是我们不能让这些婊子养的从后面占领这个镇子,我们能让吗?”
“我听到飞机的声音。”帕格的望远镜转向西边天空。“飞机!”
“是的!”监视员转过望远镜指向上空,开始对着电话喊话。
“还有飞机?”帕米拉的声音有些颤抖。“好吧,我对飞机还比较习惯。”
“这是德国人的演习,”维克多-亨利说“坦克和飞机联合进行。”
飞来的三架斯杜加在帕格的望远镜里越来越大。监视员把望远镜又转过来对着坦克,开始欢呼起来。帕格朝着他望的方向看去。“哈呀!现在我可以说是作军事观察了,帕姆。”在德国人与镇子半路中间,另一队坦克从树楚中出来,差不多在与装甲车队成直角的一条线上移动。他把望远镜递给她,眼睛还瞟着飞机。
“啊!啊!”帕米拉叫道。“我们的?”
“是的!”监视员喊道,咧着嘴对她笑。“我们的!我们的!”
一只手重重地在她肩上一击,把她打趴在地上。“他们开始俯冲了,”维克多-亨利说“爬过去靠近圆顶卧倒,不要动。”他跪在她身边,他的帽子已经掉下来滚跑了,他掠开眼睛前面的黑发,注视着飞机。飞机已转过来向下俯冲,当它们快与钟楼一样高的时候,扔下了炸弹。飞机带着引擎的吼叫和刺耳的风啸声又陡直上升。帕格可以看到飞机上的黑十字、a字以及带黄色防弹玻璃的机舱。教堂四周的炸弹开始爆炸,钟楼摇晃起来,火焰、尘土和硝烟从短墙外面升起,但是帕格还保持着清醒,注意到飞行的技术很糟。三架笨拙的黑色飞机乱成一团,飞上去转过来,又俯冲时几乎互相碰撞。他想,德国空军不是损失了他们大部分老飞行员,就是不用他们在这个地区飞行。镇上的高射炮发出了短促的砰砰声射向天空。帕米拉抓住了他的手。她靠着圆顶畏缩在他身后。
“躺下就是了,这个一会儿就过去。”帕格说话时,看到一架斯杜加离开了其余两架,直接向钟楼俯冲下来。他大声向监视员叫喊,但飞机声、高射炮声、风啸声和镇上的哭闹声已经淹没了他的声音。曳光弹从灰色的天空到钟楼划出一条红虚线,铅皮的圆顶由于扫射发出有规律的声音。维克多-亨利猛一下把帕米拉推到地上,自己趴在她身上。飞机从空中下来,已经可以看到相当大的机身。维克多-亨利一直回头注视着飞机,他看到防弹玻璃后面模糊的飞行员,一个不戴钢盔、浅黄头发的年轻人咧着嘴在笑。他想这个年轻人要撞到圆顶上了,他刚往下一缩,就感到左肩有什么东西被撕了下来。飞机带着刺耳的啸声和吼声掠过上空,飞走、消失了。嗖嗖嗖的子弹呼啸声也停止了。
帕格站起来,摸了摸肩膀,他袖子的最上面被撕开了,肩章还挂在那里,但没有血。监视员躺在翻倒的望远镜旁边的砖地上。炸弹在下面爆炸,其余两架飞机还在镇子上空尖叫、怒吼,一架冒着浓烟。监视员的头上在冒血,帕格发觉打下来的破帽子里有白色的头颅骨,感到一阵恐怖。淡黄色的头发下面,红灰色的血浆还在慢慢地流着。帕格走到监视员面前,小心地摘去了他的风镜,那双蓝眼珠一动不动地睁着,已经没有眼神了。头上的创伤是致命的。帕格拿起话机,摇着话铃,有人回话,他用俄语大声喊道:“我是在这里的美国客人,听懂了吗?”
他看到那架冒烟的飞机,正挣扎着往上飞,突然爆炸了,变成一团火焰,掉下去了。“听懂了,康士坦丁在哪里?”声音听来很兴奋。
“被飞机炸死了。”
“好吧,马上派人来。”帕米拉爬到监视员身边,望着死人的脸和炸碎的脑袋。
“啊,我的天,我的天,”她手捂着脸哭了。
剩下的两架飞机飞远了,看不见了。镇上的大火冒着浓烟,可以闻到谷草燃烧的气味。在东边,穿过平原,两队坦克形成一个黑色的v字,有几英里路长。帕格扶起了望远镜。透过视野里的烟浪,他看到广阔的白雪平原上,坦克在一个狂乱的黄色漩涡里转来转去。在俄国的轻型坦克中间,有五辆巨型的kv坦克挤来挤去。有好几辆德国坦克已经着火,坦克手在雪地象蚂蚁一样跑来跑去。有一些德国坦克和卡车掉回头向树楚里开。帕格只看到一辆俄国轻型坦克冒烟。但他正观察的时候,一辆kv坦克爆炸了,出现一团绚丽的紫黄色的熊熊大火,在雪地上形成一片鲜艳的色彩。这个时候,其余的德国坦克都开始掉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