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那座混凝土小楼指了一下“他们关在那座监狱里吗,‘西丑坎’?”
“其中一个,男人。”
“还有一个女人?”
“是的,她在你们国家很出名她叫‘艾美拉’。”
我浑身颤抖,我希望他没有注意到“艾米莉。”我说。
“是的,艾美拉。”他咕哝出一串日语,司机把车开上街道,在下一个转弯处拐了弯。
我什么都没有说,我的心脏跳得像是在打鼓,但是我一言不发。他把这个话题挑了起来,让他自己接着说吧。
我们并没有走出多远——也许六百英尺左右——这时轿车再次停下来,前面是另一座混凝土小楼,两层高。第一眼看去,它既现代又古典,仿佛是弗兰克罗德怀特设计的教堂。它有四扇落地窗户,彩色的,又高又窄,被装饰柱子一分为二;一层的地面一直延伸到外面。楼的左侧是一家低矮的商店,右侧是一座只有一层的木房子。
那座楼不是教堂。
“旅馆,”“西丑坎”说“这座旅馆——‘空拜亚士罗坎’——由军方经营,用来招待尊贵的客人,像我身边的这位尊敬的朋友还有政治犯。”
真是有趣的混合。
“那女人在这里?”我问,漫不经心地指了一下旅馆。
“哈依,”“西丑坎”说“在第二层请进旅馆吧,您的房间已安排好了。”
他向我半鞠了一个躬,司机为我拉开车门。我几乎一跤跌出车外,或跌进司机的手臂里;但片刻之后,我已经穿过了布满灰尘的街道。回过头去,我注视着轿车慢慢开走“西丑坎”的笑脸出现在轿车的后玻璃窗里,笑容很空洞。我来到这盒子一样的哥特式小楼前,走了进去。
小楼一层延伸出来的部分充当了门厅,右侧的登记台后面没有人;在左侧,在嗡嗡旋转的天花板吊扇下,在吱吱作响的藤椅中,坐着两个高大的查莫罗男人,他们正在一张藤桌上玩着扑克,手指上的汗水把扑克牌都弄脏了。桌子上有一堆他们正在赌博的火柴梗,一包日本香烟,两根黑色的长警棍和一把人了鞘的大砍刀。
他们是我第一个见到的穿衬衫的土著人,确切地说,他们穿着西装,只是又脏又破,好像是从日本人手里买来的二手货。
他们是两个大孩子,其中一个没带帽子,一丛黑发长在他香瓜一样的脑袋上;在他荔枝肉一样光滑的脸上有一双西瓜籽一样的眼睛,似乎既没有思想也没有感情曾经浮现在他呆板的脸上;他大约二十岁,也许五十岁,肥胖使他的脸上出现了横纹。
松弛的肌肉使他看上去不如他的同伴危险,他的同伴是一个脖子粗大、体态魁梧的男人,戴着草帽;他的五官扁平,看上去丑恶极了,脸上满是皱纹和麻子,一道白色的刀疤横贯右颊,仿佛是天生的。
最难看的地方是他的眼睛,但它们一点儿也不愚蠢,它们冷酷、阴沉,闪动着狡诈的光芒。他从手中的扑克牌上面看着我,说:“六。”
起初,我以为他在下赌注,但看到一丝不满掠过他凌厉的眼睛,我问了一句:“什么?”
他的门牙没有了,其余的牙齿都是肮脏的橡木色,与他的皮肤差不多。
“六。”
“那是什么?我的房间号?六号房间?”
他甩了一张牌“六。”
“我不明白。”
“六!”
这仿佛是我能得到的最明确的指示了,我走到大楼里面,穿过一道没有门的拱门,沿着走廊向前走,鞋底在硬木地板上发出声响。走廊两侧都有门,墙壁上抹着灰泥,没贴壁纸,通往二楼的楼梯在后面。楼内似乎没有安全出口,塞班岛的防火视察员显然玩忽职守。
好了,六号房间,我在门牌上注明六的房门前停下脚步,转动门把手,发现门并没有锁上。一双拖鞋摆在房门里面,我换了鞋。淡黄色的灰泥墙上空空荡荡,一扇挂着窗帘的大窗户面对着楼旁的一层木房子,虽然小楼的外观是西式的,而里面的格局却完全日本化:地毯是上好的草垫,被子铺在地上当床,两只坐垫摆在低矮破旧的柚木小几前;没有壁橱,但有一个挂物架;唯一一个能让任何非日本旅游者感到认同的东西,是一只带镜子的梳妆台。
我的旅行包就放在梳妆台上。
我检查了包内的东西,找到了我的勃朗宁手枪,我装进枪里的弹夹与两个备用弹夹看起来似乎没人动过。我握着手枪,抬起头,在镜子中看到自己的脸,或者说是一位持枪牧师的狂乱的脸。
然后,我仰头注视着天花板,不是为了得到上帝的训示,而是在思索“西丑坎”的话:那个女人“艾美拉”就在第二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