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小七张嘴,玉娘也猜到外头能说成什么样,以清平县人那丰富的想象力,再加上昨天又恰巧碰上了神佛的生辰,如今外头流传的版本不消说也肯定是奔着神话故事走去。
“外头传得可玄乎啦,”小七见福娘搭话,当即就眉飞色舞起来,“我今早就听我妈和徐婶在厨房里头嘀咕,连大早上来送东西的婆婆婶子们都围成一团没走,挤在厨房那里别提多热闹了。”
“听现场的人说,咱二姐在那船上怒斥负心人,然后抱着她那装满金银珠宝的盒子就跳河,哪知道河里头的龙王被她哭诉惊动,从龙宫里出来看见了这一幕,敬二姐有胆识有情义,就故意吹口气,打着旋把二姐又送了出来。”
“龙王爷上天奏表此事,财神爷特意领旨下凡,变成个白胡子老头,先问槐庥,是要河里的还是船上的,那人就说要河里的;财神爷又问二姐,是要划船的还是坐船的,二姐说要划船的;最后又问那船夫,是要救一个人那么大的金银还是要救金银那么大的一个肉身子,那船夫说他要救人。”
“财神爷这才哈哈一笑,显出真身,说既然如此,那就许二姐同那船夫结婚,还将河里的金银送了一些给二姐,让她们夫妻两个好成婚哩。”
福娘听得入神,发觉怎么还漏了一个人,举手提问道:“诶,那不是还有个人没应准吗?”
小七面露笑色道:“是呀,那负心汉子当场就恼怒啦,说财神爷爷不公平,把这河里的的给了他们,那自己不就亏了么,财神爷就一指那船,船在河当中呼噜就翻了,只送他喝了满河的河水,还说那汉子要是乐意,这河水送他喝上一辈子去。”
哇——玉娘震撼,这一段故事合了杜十娘、龙王以及金斧头银斧头的故事,一通大杂烩下来,别说福娘这么个古代人,就是玉娘那么个看遍古今书籍的也忍不住鼓起掌来,精彩,实在精彩。
难怪小七听着都有些跃跃欲试,临走时还拉着玉娘惋惜道:“我还想让我娘在后院给我挖个池子,我也好在里头习练洑水,没想到我娘骂了我一通,唉,这可怎么好,我也想去那河里游游,看能不能碰见个龙王爷呀。”
“这倒不难,”玉娘指了指自家院落里那口小井,“喏,你往这里头去,也能见着位龙王。”
“去。”小七推搡了她一把,嘴巴撅的能挂油瓶,“你又哄我,从来没听说过井里头也能出龙王的,井里要是也有,那我娘藏的酒罐子里可有没有呢?”
玉娘含笑不说话,只觉得一个梗只自己懂实在太无趣,可惜她水平有限,记忆一般,要不然把个全套西游记搬运过来,绝对能丰富大家的精神世界,小七也不会问出这话来,井里头真有个井龙王,人家还救了皇帝一命呢。
玉娘想了想,见小七依旧在那撅嘴,干脆提个主意道:“这样吧,挖池塘子你是甭想了,花费的钱太多,咱们这又没有活水,你妈妈是一定不会同意的。不如你叫她去西门那王木匠店里给你箍个大澡盆子,你在那里边划拉几下,练练憋气,也算是游水了。”
想来宋妈妈那么疼爱女儿的,这点子柴火费和水费应该还是肯出的,毕竟她才得了一笔意外之财,出出血也应该。
小七果然欢天喜地回家去了,待到中午,就看出门的鲁婶喜气洋洋,也不知那话本先生怎么生的脑子,酒楼里都已经有话本故事出来了,回目就叫《李二娘怒沉百宝箱,财神爷妙计定姻缘》。
照酒楼客人的说法,李家这位奇女子将来可是能上县志的,实在是了不得,说不定连自己这个帮佣也能留下名姓嘞。
也托二姐的福,就连玉娘和福娘都擦去了盖在身上的那道灰雾,重新回到后宅妇人圈中。
毕竟只靠陶老爷那桩生意是维持不了多久的,她们姐妹二人又没真的做上客人,只是偶尔过去唱个曲子打打趣,自从钱谷二人亏损了钱之后,陶仲宾举办宴席的次数也大大减少,与其指望他,还不如看着后宅,细水长流的还挺固定,逢着婚丧嫁娶生辰节日都会叫上花娘,热闹热闹,本事好能唱十来年呢。
好处还不止这些,才过了日,月底都还没到呢,就见着有个穿着罗衣锦缎、粉头皂靴,打扮的混不似个下人倒像哪家的公子哥上门送帖子来了,玉娘还是头一回见李妈妈如此欢喜,恭恭敬敬把人送走后,脸上的笑容是挡也挡不住。
福娘只顾着看那帖子,也不同寻常的红表白贴里,而是熏香印花的一张彩笺,上面洋洋洒洒数十字,总结出来就是城南外乔老爷于月底举办别月宴会,特意宴请李家姑娘参加。
“奇怪,乔老爷不是住城里么,怎么又跑到外头去了?还请我们两个?他与我们素日也没交道啊。”福娘大为疑惑,这也不大像商人手笔呀。
“哎哟哟,你的运道来了,那是城里头的乔老爷,这是管皇庄的乔爷爷,乔老爷要不是有这门子亲戚倚仗着,他自己城里的哪有这副家业。”李妈妈啧啧声,倒有些艳羡,“咱们这里两处皇庄,一处就是乔公公管着,也不知乔老爷怎么攀上的亲戚,倒真认了他当叔叔,要不然乔老夫人哪来的官身,还能戴冠穿补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