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姐姐可是想犯桃花了,先把自个儿也打扮得跟桃花一般。”
“去去去,瞎翻嘴皮。几十岁了还犯个什么桃花,不都得是小儿女的事儿。”桐城振阳门内的城根弄,一户二进庭院中间煮了两锅茶水,水面分别漂浮着松仁和大枣,一群女人分作几堆,三五成堆的叽叽喳喳个不停,她们正跟这儿办十日一次的会
茶,也就是明朝市井女人的社交活动。此时的茶有泡的有煮的,但女人家聚会要多混一些时间,通常都要加些干果之类煮着,然后混着茶一起吃光,所以又叫吃茶。明代南方经济发达,女人参与经济活动很多,但社会活动依然有所限制,但女人们又有社交的需求,街坊中就常会举办这种会茶,参与者都是些女人家,正是家长里短长
舌八卦的好去处。
徐婶接过话头,神秘的压低声音,“哎,说到这小儿女的事儿,庞家和刘家的婚约都解了,刘婶这两日脸黑得跟锅底一般,你们可知道为啥解的不?”“我听说是庞家雨哥儿被人打破头中了阴邪了,他如今怪得紧,我当家的前些日子去探过,说胡子剃光了,还到处问人是不是啥临演,也不知临演是个甚名堂,三句话有两
句是胡话,刘家自然不能把自家女儿再往火坑里面推。”“你这是啥时候的话儿了,咱听说的可是庞家不对,雨哥儿悄悄找了个外房,昨日还带到刘家门口去了,这我是亲眼所见。您说这大房没过门,就敢带外房来气丈人,刘家
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不对啊,好像是庞家药库塌了,锅都快揭不开了,刘家本来就势利眼,非闹上门去退婚,那雨哥儿才找的外房。”
“总之呀,这庞家药铺真是要败在雨哥儿手上了。今日早上啊,我还见着庞家嫂子在买香火,嗓门还挺大,是不是要请游方僧道来给雨哥儿驱邪…”
“说刘家庞家婚事呢,你咋又扯驱邪去了,到底两家是退没退啊。”
几个女人一边低声讨论,一边悄悄打量另一堆站着的刘婶,正沉浸在探寻真理的快乐中,没防备身后突然一声。
“退了。”几个女人一惊,回头看竟然是庞雨老妈,不知何时到了背后。几人同时露出尴尬的笑容,徐婶拉着庞雨老妈道:“哎呀,庞家姐姐您可别多心,我们也是关心街坊,都望着
晚辈儿女好不是。”
“知道你们望着好,索性都告诉你们,免得各位多操心。”庞雨老娘提高音调,满院子的女人都转身认真听讲,包括刘婶在内。庞雨老妈拍拍围裙上的药渣,中气十足的道,“咱老庞家呢,药库是塌了,七成的药都泡废了,剩那三成也只能折价卖,雨儿头还被打了,有人就说庞家要破家了,看不上
咱家了,咱遂了她的愿,也是好聚好散解的婚约,只等中人过来见证了,这中间啊,咱庞家可是连过头话都没说过。”众人听了纷纷叹息,有些还劝慰庞家婶子几句,有些则偷偷去看刘婶。刘婶正端着瓷碗吃茶,听了呸一声将一颗枣核吐在地上,舌头在嘴里拨弄几下,看也没看庞雨老妈
,一副不屑的模样。待众人稍微安静一点,庞雨老妈扭扭头继续道,“不过呢,有人猜不到,咱家雨儿因祸得福开了窍了,如今能识字能写字,说话做事那条理,不是秀才举人啊,也是比不上
的。”说着说着她嘴巴一扁眼圈一红,抽抽噎噎的道:“咱雨儿好了,咱老庞家如今啥也不怕了,药没了咱再收,银子没了咱再挣,咱拼了命也要撑住这个家,庞家药店开了三世
了…”
庞雨老妈说到这里两腿一软,旁边众人连忙拉住,张家媳妇端过来一盏茶,“庞家姐姐歇会再说,刚煮的松仁茶,先喝口茶舒舒心,没啥过不去的。”庞雨老妈一把推开茶盏,对着天空嚎啕大哭起来,“老庞家三世药店从没卖过假药废药,没做过亏心事,天可怜见啊…降下白胡子神仙…雨儿得了造化了,既能干又心善,
连对那打伤他的周家人,都原宥了他,这样的好人哪去找啊,你不要有的是人要…”多年来压抑在心中的委屈统统释放在这嚎啕大哭之中,心情激动之下,老妈居然一下晕了过去,庭院中纷纷扰扰,好好一个茶会弄得人仰马翻,众人都在帮忙,唯有刘婶
脸色铁青站在一边无人理会。
“我说这庞家狗儿怎地如此能讲了,原来遇到神仙,果真是开窍了,可怜我家二十多两银子,起早贪黑挣来的啊。”刘婶越想越气,一股气闷在胸口出不来,咕咚一声也倒在了庭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