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国回到家里,芳却没回来。芳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晚上有事晚回来,让他自己把自己照顾好。国无法把自己照顾好的,儿子在他姥姥家,他一个人懒得做饭,就上街吃了一碗牛肉面,回到家里打开电视,才知今天是情人节。顿时,心里翻江倒海,那气就一浪一浪地涌上胸口。国很清楚芳所说的有事指的是什么事,她肯定与那个大人物在一起,共度着这个浪漫而又温馨的节日。一想起这些,国就心如刀绞。当然,国很会调整自己的情绪,当他的情绪不好的时候,他就尽量地去想一想高兴的事儿,以此来冲淡不愉快的心情。于是,他就想起了一些令他愉快的事儿,想起他的职务带给他的许多荣耀和实惠。这样一想,他的情绪就慢慢地好转了。继而又想,如果他的职务能够再大一些,能够当上一把手该有多好呀!想到这里,他就不再生芳的气了,不但不生,还希望通过芳的努力,能使他再上一个台阶。他非常明白这样一个道理,一个人要想干大事,就必须要有大胸怀,想得到一点什么,就必须得付出点什么。
当国再次把心态调整好之后,他就非常懊悔,他的过错不是对妻子的宽容,而是不该失去与云的单独约会。一想那朵天边燃烧的火烧云,他的血液就马上沸腾了起来。他想云单独请他吃饭绝不仅仅是为了兑现一句玩笑话,肯定还有更深层次的含义。倘若不是,她为什么约我呢?而且,又选择在情人节这一天。情人节,这是一个多么温馨浪漫的日子,我怎么就让它白白地从我的时间长河中一划而过了呢?怎能让那朵火烧云从我的身边消失呢?国越想越后悔,他决定要来一次走火入魔的游戏,亡羊补牢,莫过为迟。
次日一上班,国在楼道口碰到了云,国的心口突突突地好一阵跳,他正红着脸准备同云打一声招呼,没料云却一扭头走了。国就感到非常尴尬,心里暗暗骂了一声小婊旦儿。回到办公室里,细细一琢磨,不禁偷偷乐了起来。国凭自己的经验感觉到,这里面其实是很有学问的,倘若她见了我一如既往地客客气气打招呼,说明她的心里并不在乎我,她请我吃饭也不过是一般性的礼节而已,绝没有别的想法。倘若她为此而生我的气,就说明她非常在乎我。而事实正是后一种结果,这不能不使他感到激动万分。他就这样慢慢回味了好久,然后,点了一支烟,一边吸着,一边打通了云的电话。
云一听是他的声音,口气冷冰冰地说,局长大人,有何吩咐?国一听她还在生他的气,就越发高兴,竟忍不住在心里笑了起来,笑完才说,昨天实在对不起,今晚我请你好吗?云说,对不起,我没有兴趣。国说,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云说,谁生你的气了?你不来正好,给我省了钱,我高兴还来不及哩。云越说不生气,国就觉得她还在生气,就说,好了,今天请你吃饭,就算向你赔个不是,好不好?国说完之后,就听到云在电话那头偷偷地笑了。国也就悄悄地笑了。云笑完之后还是假装生气的样子说,还有谁?国说,就你一个。云的声音一下变得富有感染力了。云说,真的?国说,不是真的难道是假的?云说,那好吧。
晚上,他们如约来到了一家名叫望月楼的餐馆。在温馨的小包厢里,他们吃得高兴,说得也高兴,两情相悦间,国顺手剥了一个香蕉递给云,便突然想起了一个段子,就笑着向云讲了起来。国说,有一少妇买了一串香蕉拎着上了公共汽车,因车上人多,把香蕉串儿挤散了,少妇无奈,就索性抓住了一个。走了一站,她用手捏了捏,又走了一站,她又捏了捏,到了第三站,旁边的一个小伙子腼腆地说,大姐,请你松松手,我要下车了。少妇恍然大悟,知道自己抓错了,马上松开手,脸已红到了耳根。国讲完后,就笑眯眯地盯着云看。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问,她抓到哪里了?国说,你想想看,她能抓到哪里?云略一思忖,突然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用小拳头打着国说,你真坏!真流氓!毒害未婚女青年,该当何罪?国躲闪不及,就干脆将云一把揽入怀中说,我不能白白背上这个罪名,要毒害就真的毒害一把。说着就亲了云一口,接着又亲了一口,于是就亲到一起了。
国与云好上之后,顿觉头顶上亮出了一片天,心情要多畅快有多畅快。他再不为生活而苦恼了,他完全找到了一种心理上的平衡,因而,对芳的所作所为也就不太在乎了。
国与云很快就发展到了如胶似漆的程度,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次,国外出开会,在相互思念中云给他发来了一条手机信息:天气预报,今夜到明天有些想你,预计下午转为持续想你,受延长低情绪影响,傍晚将转到大到暴想,心情由此降五度,预计此类天气将持续到见到你为止。国看完信息,心里涌出了无限的幸福与几多感慨。幸福自不待言,感慨却因幸福而生。想想与芳生活了十年,何曾如此浪漫,何曾如此关心?这种幸福的感觉从来没有过,尤其是她为他办了这件事之后,似乎成了他命运的主宰者,动不动就对他颐指气使,好像他永远欠着她的。好在国有了云,他在芳那里得不到,就在云那里去找,而且能够加倍地找回来,这不能不对他的心灵是一种慰藉。
时间一晃就到了年底,国所在单位的局长已到了退休的年龄。云就撺掇国说,你在副局长的岗位上已经干了两年多了,要抓紧活动活动,再上一个台阶。云其实很关心国的仕途,在私下里早就向国表明了她的态度,她不喜欢平庸的男人。这就是说,如果国没有副局长的职务,云肯定不会看上他的。国想,这也难怪,人家那么年轻漂亮,图我啥?不就是图我手中有些权嘛!有时候,权,就是男人的脸面,是成功的标志。它不仅可以给你带来实惠,更重要的是能满足一个男人的自尊。
国也觉得自己的条件已经成熟,也到了该上的时候了。回到家,与芳快乐到关键时刻,便要芳再向张书记求个情,让他顶替老局长的班。芳含糊不清地哼哼着,等高潮过后,芳才说,你刚才说什么样来着?国只好又说了一遍。芳说,夫贵妻荣,我也希望你早日升到局长的位置上,可是
芳说到这里不说了,国说你说呀。芳说,有些事儿我不得不说清楚,本来,我跟张书记啥也没有,不来往吧,啥事也办不成,来往得稍微密切一点,你就吃醋不高兴,我不知道该给你办还是不办。国说,我没有什么不高兴的呀。芳说,你就别瞒我了,你那点小心眼儿瞒不过我。国说,还不是喜欢你嘛。芳说,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再抽机会给你问一问。国说,不是给我问一问,而是给我们问一问。芳说,这话我爱听,不过,等将来事情办成了,你当上了局长,有了权,可别过了河就拆桥,把我给甩了。国说,你胡说些什么呀,这哪能呢?这么好的老婆我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哪能舍得甩?芳就笑着说,是你的真心话?国说,当然是真心话,没有你的努力,就没有我今天。芳说,只要你承认军功章上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就行了。
在芳的努力下,国终于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局长。国上任后,出台了一整套管理上的方案与措施,很快使这个懒懒散散的单位有了新的起色,大家都说国是一个有水平的领导。云听了这些话自然很高兴,对国的感情也就越发深了。云说,国,我现在已经离不开你了,你离婚吧,离掉咱俩好好过。国说,云,我也很爱你,也想离掉同你一块儿过,但是,现在不是时候,我刚当了局长就闹离婚,这样怕不好。云说这有啥不好?别人爱咋说就咋说去,我们过我们的日子。国说,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你想想看,如果我是一个普通干部倒也罢了,我是一个局长,而且又刚上任,且莫说老婆同意不同意,仅社会舆论这一关就很难逾越。云说,有些事儿,本来很简单,是你把它想复杂了。国说,云,不是的,不是我把它想复杂了,而是它本来就不简单。云说,国,有句话我一直没有对你讲,怕伤了你的自尊。国说,我和你之间没有什么藏的掖的,有啥就说吧!云说,过去你是副局长,还想当局长,这都在情理之中。现在,你当上了局长,怕再上个台阶当副县长、县长,就不那么容易了。所以,那顶绿帽子也该到了摘的时候了。国的脸色一下难堪到了极点,沉默了好长时间,才说,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云说,大概除了你一个人不知道,单位上的人都这么议论。这也难怪,这种事儿,最后一个知道的往往就是当事者本人。国半天没有说话,末了,只说一句,云,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国要去出差。芳说,去多少天?国说,一星期左右。国热情地向芳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第二天晚上十一点钟左右,国又出现在了他的家门口。国悄悄打开门,闯进卧室,打开灯,就举起照相机咔嚓咔嚓地按了几下快门。芳失声道,国,你疯了?你这是干啥?国说,我回避一下,你们把衣服穿好了再说。
国说完就来到了书房,将胶卷倒出藏好,才听到一个声音跌跌撞撞地下楼而去。来到客厅,见芳披头散发地一下子像苍老了许多。芳说,国,我求求你饶了我吧,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呀!说着就以手捂面地哭了起来。国冷笑了一声说,你跟别人做ài,跟别人快乐,却说为了我,你不觉得太他妈可笑了吗?芳说,难道不是这样的吗?国,你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没有我,你能当上副局长、局长吗?国,你说过,你不能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做人,总该讲点良心吧!国说,笑话,良心,什么是良心?难道你这样做就讲良心了?当副局长、局长的人多的是,难道他们的老婆都像你这样去同别人睡觉?去败坏老公的声誉?芳慢慢地咬紧了牙,说,无耻!你的目的是不是达到了,再不需要我了,就像扔一件破衣服一样把我扔了,好再换一件新的?国说,话不能这么说,是你不自重,我有什么办法?难道你让我戴一辈子绿帽子?说着,他拿出早已写好的离婚协议书,递给芳让她签字。芳咬紧牙关说,卑鄙!说完,还是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几年后,国与云生了一女,一家三口人过得很幸福。芳一直单身,据说她谈过一个,没有谈成,就干脆不谈了。
唐达天,甘肃作家,现居珠海从事写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短篇小说散见于十月、小说家、飞天、中国西部文学等刊,进入新世纪后,致力于长篇小说创作,主要作品有中篇小说集悲情腾格里;长篇小说一把手、官太太、绝路、残局、后台、我的美丽没有错、沙尘暴等。曾获首届甘肃省黄河文学奖、甘肃省敦煌文艺奖、冰心文学奖等多种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