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木水压根就没吃过老瘸子的猪手。
叶倩望着他的样子,说,她就是田总老婆。
是么?易木水怅然地盯着小店望了会儿,默默转身,默默融进人流。
人生或许根本没有混沌与清澈之分,易木水发现是自己把问题搞复杂了,他在自以为是的路上走了很多年,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
八
易木水决计要走了,临行前他想做最后一件事,看望一眼楚大年。
顺着路人指的方向,易木水努力辨认着,海子巷陌生得让他不敢相认,却又那般亲切,仿佛一刻也没离开过。在一幢破旧的居民楼里,易木水敲开楚大年的门,楚大年高大的身子弯曲着,背驼了,腰也弓了,咳声连连。楚大年似乎知道他要来,又像是一直在等着他,进了屋,一张方桌上摆着两瓶酒,一瓶十二作坊,一瓶十三作坊,极品,两个酒盅,楚大年正在独自品饮。
坐吧。楚大年并没认出他,但这没关系,来谁都一样,包括那些跟他儿子讨饭碗的。
来一盅?
来一盅。
爷儿俩碰了一杯。
楚大年又斟满,这次是十三作坊。尝出什么了?楚大年问。
易木水摇头。楚大年又斟满,这样反复了几次,易木水忽然明白了什么,吃惊地说,不可能,绝不可能!
楚大年笑了,啥叫可能,啥叫不可能,年轻人,你能让我明白么?
易木水最终也没告诉,他就是易风寒的儿子。他陪老人坐了一个下午,喝完了两瓶酒。暮色落下的时候,老人说,回去吧,他不会来我这儿,等也是白等。
易木水很想说他不是在等,他只是想坐坐,想闻闻他身上的酒味,可他啥也没说。一个人走在暮色里,易木水感到悲凉得很,路过一家小卖部,易木水一眼望见了一瓶十二作坊,他问多少钱,店主见有人问起十二作坊,一下来了兴致,说这酒卖疯时好几十块一瓶,后来居然五块钱都没人要,现在涨价了,十块。易木水问为啥,店主说有人收购呀,可惜没货了,就这一瓶,留个念想,多少钱也不卖。易木水又指着一瓶极品十三作坊问,店主说,这个贵,零卖一百二,你要可以优惠点,一百整。
易木水无言地走出来,店主奇怪地盯住他,半天都搞不清这个神经质的男人打听价格做啥。
古城墙依旧,可惜那片艾草不见了,再怎么寻觅,也无法从高楼大厦里看见荒草的影子。易木水怔怔地望了望,忽然听见一个声音——长大了做屠夫,天天吃猪手。
十二作坊就在眼前,空荡荡的厂门,几片枯叶在风中飘零,酒香不再,往事不再。易木水突然感到腿沉得迈不动,看来他只能就此止步了。
夜色沉沉地降下来,大地出奇的静。
许开祯,生于年,甘肃省文学院签约作家。曾做过政府秘书,乡企厂长,后担任某国有大型企业集团副总经理。年辞去公职,在家专事写作。己出版省委班子、打黑、人大代表、政法书记、上级、堕落门、大兵团、女县长等十余部有影响的长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