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厌垂眸拿起这份文书,又看了一遍。
上面的名字,的的确确是……柴沐荣。
他写错了人名。
发音一致的名字,柴沐荣更经常在他耳边被提起。年前,柴沐荣还曾与他私下相谈,说年后他想要致仕归家。这个名字,不管是他写字,还是与人议事,都是更频繁的名字。
他将柴木戎写成了柴沐荣。
原本的昏沉在这一刻似乎被一股极大的惊与惧裹挟,容厌眼前发白了一瞬。
政事上,他没有出过错的。
从没有。
过后,他慢慢将这张文书撕碎。
张群玉皱眉看了容厌一会儿,便又退回他自己的位置上。
他和容厌认识时,也不是皇帝与臣子这般身份。
四下无人,张群玉随意闲聊了两句,“当年,嘉县张家被嫁祸,家破人亡,我逃入上陵申冤又几多坎坷,险些想要去匪寨当军师来着,谁知道,我居然是当着陛下的面,烂醉后说要反了这破朝廷。后来,陛下指点我应当如何为张家昭雪,条件是我为陛下一人所驱使。就在那时的昨日,我还在绝望之下口口声声放话要反,当时眨眼立刻便应下,陛下当年没问我为什么那么快改了主意,我那时也说不出口。”
“陛下,当年你只有十几岁,还是楚太后手底下的傀儡,可心性、手段、思虑之周全,让群玉觉得,大邺不管早晚,都只能是陛下的。群玉想要为生民立命,为陛下做事,是最佳的选择。后来也确实如此,我想做的,陛下都允了。而陛下所谋,从未有空,也从未有错,任何情绪都撼动不了心神。让我觉得……陛下你真的不像个人。可也就是这份不像个人,才更让我全无顾忌地为陛下鞠躬尽瘁。”
他笑了下,“如今,陛下终于没有那么不像人了。”
他早就发现,容厌会被影响了,对他这个外臣带了情绪,处理政务也慢了下来。
而今日,也犯了那么明显的疏忽。
即便这只是一个名字,这样小、这样明显,甚至没有出御书房就已经被发现。
容厌已经写完了新的一张敕牒。
他没有答话。
过了一会儿,才像是一点不在意一般,神色姿态也和往日没有半分不同,淡淡道:“孤本来就是人。”
是人就会犯错。
听到容厌只抓着那一句答,张群玉觉得有趣,却也不再说什么。
是人就会犯错。
这只是一件小事。
张群玉走后,容厌却忽然叫饶温进来,将今日所有还能召回的文书全部找回来。
他批复完书案上的密函,而后自己忍着高烧的难受,将所有文书全部再复核检查一遍。身体再难受,他也强撑着,一份份亲自查阅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