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韩府是迟早的事情,但走之前,我还想完成阿筝最后一个心愿。把宁府邀请函交到她手上时,她欢呼雀跃,喜出望外。我想,这有点不太对吧,我以曲颐殊的名义说要赴宴,他居然这样轻易给了入场券。或许他念在我父亲跟他的交情,总之,他本就大善人一个,与我这人如何关系不大。
首先就是要置办行头。阿筝拉着我上街,我已经好久没有过这样的出游,外面的空气清新且干燥,行人吵闹而有趣。她牵着我的手,唧唧喳喳讲一些琐碎的小事,我也没有打断她。
路边不少买卖首饰胭脂的摊贩,看见姑娘都要招呼人过来看看,说自家卖的货物可好可漂亮啦,阿筝这样年纪的小姑娘哪里经得起诱惑,平均每两个商贩就要停下来一次。
“看看吧,这水粉可配你的色气,”那人极力推销,“纯手工制作,天然无公害!”
她对那胭脂水粉盒子爱不释手,眼巴巴地看着我。我叹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三文钱给他。她的钱都放在我这里,若不然,这一路走来早就败光了。
等她抱着两盒水粉三盒胭脂四支钗头,兴高采烈地往前走时,我们终于到达成衣铺。由于手头预算有限,买不起很好的布料,她在挑选时,都是对比了再对比,斟酌了再斟酌。最后,才在小心翼翼询问了我余钱是否足够的情况下做了一件质感尚可的舞衣。
或许是为她这趟收获满满,而我什么也没有稍感愧疚,回去的路上问我道:“阿殊,你就没有想过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吗……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是说,没有恶意……”
要换别人,我会觉得是在嘲讽,但阿筝问,我只扯了扯嘴角,说“不会”。
尹辗死之前应该是不太想。
但凡我要想一点,都抵抗不到现在,挣扎不了这么久。
我说我有变美的意愿,也有自由的意愿,有人尊重过我的意愿吗?没有的,显然,我要后者,就只能牺牲前者。这样想想,也不是非常不能接受。
她又问:“遇到喜欢的人呢?阿殊就没有过喜欢的人吗?”
这个问题我没有回答。岔开话题道:“你舞练得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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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筝她对舞蹈是一天都不敢懈怠的。在她加紧练舞的时间,我把做好的成衣拿去改制了一番,添上诸多细节,譬如流苏珠坠,夜里挑灯用针线加固了一遍。
晚上对着烛光叹气,想起很久以前,我可是一点女工绣活也不会做。就算如此,我也本能地讨厌做这件事,但既是奴婢又是女子的身份摆在这里,不能不做。
抬头看去,金轮月亮挂得那么高,已经快要彻底圆整了。父亲还是没有来接我回家。唯一问起我,记得我是南城曲小姐的人,竟是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他也远到像天上的月亮……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恰好天空那么干净,云疏风清,放下手中成衣,走到院子中,三下五除二翻上树干坐着。我没有东西可想,换句话说,我可以想任何东西,只要快点把不相干的从脑子里挤走。
我爹,我娘,奶娘,还有奶娘女儿。
星星,我爹。月亮,我娘。
月亮,嫦娥的广寒宫,像我现在的处境一样。
玉兔捣药,天狗蚀月。
月亮,像玉盘一样。
玉……
翡玉。
呸、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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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舞宴很快到来,宁府门前车马相接,好不热闹。马车代表了府邸的脸面,金辕银辙,争奇斗艳。马车上下来的各家女眷也红袖轻纱,霓裳羽衣,互相整理着衣锦妆容。
阿筝的妆扮是我们典当了手上仅有的财物,拼拼凑凑好不容易凑出来的,她还是有些怯场,我按着她的肩告诉她:“今晚你是全场最美的,自信点,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