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玞玞,”覃隐把药碗放在她面前,“喝了,一滴都不许剩。”
“老覃你别叫那么亲热,怪恶心的。”蒋昭瓜子皮吐出老远。
转头自己一口一个玞玞,语气要多恶心有多恶心,颐殊不给他夹菜他就玞玞,她赶紧给他夹了堵住他的嘴,不给他倒酒,他又小玞玞,给她一顿饭吃得狂恶心。
用过饭后,一大家子坐在庭院中矮榻上闲聊。宁诸蒋昭说起覃隐很会写故事,都起哄让他讲个故事。小甲最为期待,捧着脸趴在案上作星星眼状。
“好吧,”覃隐撩起扇子,“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听过叁仙献鼎局?”
“从前有一位老先生,他在军中替战损的士兵疗伤。有一日他被带到敌军的阵营,成了俘虏,敌方大将问他有什么本事。他道,我不仅能治病救人,还能救人心。敌将问他能救什么人心,他答,皇帝的昏庸之心,奸臣的奸佞之心,老臣的迂腐之心。敌将不信,但愿意跟他打个赌,若叁年后他能做到,就不出兵攻打他的国家,若他不能做到,就攻城掠池。”
故事一说完,家宴上满座寂然。覃隐眼眸沉沉,似有说不尽道不明的意味在里面,他转动酒杯,轻轻抬眸看了她一眼。只有她知道他在说自己,在说他以性命为注的那个愚蠢的赌。
蒋昭先回过神来:“你这故事是真的吧?!元逸先生真的那么干过!我的天!”
宁诸皱眉:“那叁年之期不是很快就要到了?从元逸先生过世的时候算起,到今天也有两年半了。”他越说越激动,“你有把这件事告知朝廷吗?”
“还没有。”覃隐放下酒杯,淡淡道,“师父让我为他守密。”
“守密?那这……”“这么多邻里乡亲的……”“不都知道到了吗……”大家都面面相觑,只有几个听不懂的小孩子抢案上的糖果吃,好奇地将大人们打量来打量去。
颐殊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想做什么。如今他的身位,已经是除特殊状况外根本无须动手杀人,只需要一句话,或者简单的模糊信息,凭借自身的影响力就可以达到目的。
无数人前赴后继替他动手,或者,笃信他的话而来向他寻求援助——
他太擅长这些,太擅长操纵人心,他跟尹辗都是-
家宴结束后,颐殊回到房间,等在房里的人黑暗中就来揽她的腰。
她推开他:“覃翡玉,我还没洗……我有点累,你今天能不能先回去?”
覃隐道:“为什么,即使我在这里留宿,你有什么不方便的?”
因为她也做下了那种愚蠢的、该死的赌注。
她天真地以为,只要没有身孕,就能把这个事情永久地拖下去。
都是为了活着,没有什么谁比谁更高明,更有道德,更不计后果。
“我以后都不想再跟你做这种事,因为我没有想过嫁人,没有必要再纠葛下去。”她说。
“我有说过要你嫁给我吗?”他声音低沉地不悦,“都已经退步到跟你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纠缠那么多年,你为什么还要把路堵死?”
为什么。私通、通奸,暗通款曲,无媒苟合是什么好听的词吗。
是不是因为嫁娶,夫妻,这些词更令人不安,更没有安全感,更使人容易失望。
誓言太沉重,仪式太盛大,而她的身世太飘摇,居所太无定,安身就无法立命。
她已经学会在各种环境适应,抗住压力,惟独因为他,没有适应身边出现另一个男人。
她再往后退了一步:“你那么聪明,可能不久后就会察觉,察觉我故意疏远你,索性把话讲开,我打算做一辈子元逸夫人,琯学宫的元逸夫人,元逸先生的遗孀元逸夫人,所以还请你不要再参与我的人生,之前已经够乱了,之后我只想安定下来,实现一些微不足道的野心,一些不值一提的成就,找到我活在这世上的价值。”
“——在我看来,舍弃你,是我为达到目标必须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