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文叔若无此担当,枉为英雄!则离失人心不远矣,等到身边再无一人忠心相随,在刘子舆传檄天下,十万户取文叔首级的追剿下,他就算想卸甲回蔡阳归田都无此机会――他如何还能活着踏出河内郡?”
冯异的话无异一剂强心剂!所有人里面就属他的话最残酷,最冷血,也最现实!寥寥数语,已把我不愿去想明白的利害关系尽数戳破。
我其实不过想做一只笨笨的鸵鸟而已,他却非得把我埋头的沙砾全部拨去。
实在是太残忍了!
“你其实你比任何人都不愿看到文叔去死吧!”他很肯定的看着我“既是如此,何不现在成人之美?眼下文叔感恩于你,自然不愿做出违背你心愿的事情,但是你可曾考虑过,身为男儿丈夫,若是为一女子放弃大好前途,事后即便苟活下来,天长日久,会否因今日之失而渐生懊恼?只要他将来心存一丝悔意,你们夫妻之间今后还能像现在这般坦然无私么?你既已能处处为他考虑,不如宽容大度些,反可使他承你的一片深情!”
头顶一阵旋风扫过,我头晕目眩,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你这是你自己的想法,不是文叔的想法!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冯异冷笑对答:“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顿了顿,语重心长的说“丽华,你虽性情豁达,宛若丈夫,然而你非真男儿,男人是有抱负与追求的!男人的有些想法,是你永远也无法明白的!”
我垂下眼睑,默不作声。
脚步声?o?响起,冯异踏前两步,忽然伸手抬起我的下巴。我泪眼婆娑,模糊间只能看见他的影子在我眼前晃动,随后幽幽一叹:“我亦有妻室,然而自问今日若我与文叔易地而处,别说是纳刘扬的外甥女为妾,便是废妻为妾,扶她为正亦不会有半分迟疑。”
我打了个冷颤,只觉得一股寒气从他的手指间直逼过来,要将我整个人吞噬。
“可你毕竟不是他!”我艰涩的说“你不是他,所以他能做到的,你不能!你能做到的,他不能!”
冯异放开了我,乌黑透亮的眸瞳中倒映出我苍白的脸色,隔了许久,他无奈的笑了:“是啊,我毕竟不是他。如果是我,即便废妻为妾,我若敬她,重她,宠她,爱她,便是一万个郭氏也抵不上她一个。即便无名无份,她依然是我心里最疼惜的一个女人无可替代!”
说这些话的时候,那个低沉的声音感性得像是静谧的汪洋,柔软、蛊惑、迷人。我的心一阵阵的抽搐着,原来,这并不是我一个人对刘秀的认知啊!虽然我多么希望冯异能否决掉我的判断,证明是我看走眼。
然而刘秀他,深深吸引着我的,不正是这个优点么?
现在只是换个角度,优点却同时也变成了缺点!
“秀儿他”眼泪滴下,我咧嘴笑了,一边古怪的抽着嘴角笑,一边眼泪像是断线的珍珠般不停的坠落。“他一向不会有负于人!”
冯异不是刘秀!刘秀也不是冯异!
冯异可以妻妾成群,然后专房专宠,可是对于刘秀而言,他不会娶了一个女子回来当花瓶摆设。
让一个女子独守空房,那是何等残酷的事情!将心比心,这位作为政治联姻筹码的郭氏又何其无辜?
刘秀是个烂好人,性情温婉,却并不代表没有自己的固执。他向来宁可伤己,不忍伤人!若是当真娶了郭氏,必会对她负责到底!
就像曾对我说过的那样,他“是个娶了你,会对你一辈子好的人。”
“丽华”
“呜”我埋首于臂弯,哭得再无半分形象。心里空荡荡的感觉,像是被人彻底挖去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
“别哭了!”他抚摸着我的头顶,难得的软声细语“我知道这样逼你很残忍,只是若不逼你,将来文叔若因此遭遇不测,你会更加自责一辈子!”
“呜呜”
“我带你出去走走好么?别哭了”
我什么都不想再去想,只是觉得想哭,眼泪如江河决堤般倾泻。我并不是个爱哭的人,哪怕是受再重的伤,我都从没掉过一滴眼泪,然而现在,我却像个无助的孩子般,蜷缩在床角痛哭流涕。
冯异打横抱起了我,我只是一味哭泣。他带我出门,门口尉迟峻的声音低低喊了声:“姑娘!”
冯异解释:“她没事,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