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龙山庄,楚晓彤孤零零的身影穿过走廊,手里举了盏气死风灯。
这场雨从半夜开始下到现在,一点要停的意向也没有,她抬头望了望天,脸上满是悲伤的落寂感。走到母亲的灵堂前,她怔怔的望着那口黑沉沉的棺木发起呆来。
白色的蜡烛发出微弱的橘色光芒,楚晓彤木讷的瞳孔忽然亮了起来,她面露惊骇的退后一步,手里的气死风灯啪嗒掉落于地,她不敢置信的望着那两枝白蜡烛。
烛光摇曳,幽幽发出阴冷诡异的光芒。她明明记得的,自己白天根本就没有上香点蜡烛,那这烛火,是谁给点上的?
一阵风夹着雨点卷进屋内,冰冷的雨水激得她头皮发麻。
她是不信鬼神的,从来都不信!但是她情不自禁的泛起阵阵惧怕之意,乒乒乓乓的将一排排的门窗紧紧关上。回过身时她紧张的将背脊贴在门上,脸色已吓得雪白。因为她发现不仅仅是烛火,她母亲的那口樯木棺材,棺盖原是合得好好的,此时却移开了一道细不可察的小缝。
“啊”的声低呼,抑制不住的恐惧从她心底直冲上脑门,她几乎发狂的将灵堂上的供果祭品哗啦扫落于地,喘气道:“我不怕你!我不怕你!我已经不怕你了!”她手直着那棺材,眼神接近于疯狂,竭嘶底里的尖叫道:“我已经不怕你了!你已经死了!死了!休想再来逼我!休想——我再不会受你们的屈辱了”声音升到最高处时,嘎然而止,她嘴里发出咻咻的抽气声,眼睛惧怕的瞪着自棺木后缓缓站起的身影。“你是人是鬼?”
文隽用一种浓到化不开的悲悯眼神的望着她,不说话。楚晓彤厉声尖叫:“你是人是鬼?你想要做什么?”
文隽淡然道:“你怎么知道我是鬼?你是不是认为我此时早已经死在疯魔刀下了?”楚晓彤使劲眨了眨眼,忽然凄然一笑:“这么说,你没有死,你是人了这么说,你已经知道一切了?”
文隽缓缓摇头道:“并不是全部,只是一小部分而已!”他从棺材后绕出来,一身青衫被雨水淋得全湿了。楚晓彤绝望的看了他一眼。
文隽道:“我刚刚去了畅意坊,随便郎中死了!这一次他是真的死了!死透了,神仙也救不活他了!他是唯一一个洞悉了真相的人,却仍是被你给杀了!”楚晓彤好看的唇角翘起,展现出一抹讥诮的冷笑:“可是你还活着。”
文隽道:“你现在心里一定是看不起我的,因为我在随便郎中那里知道了凶手是赵无悻后,居然撇下你一个人逃了”楚晓彤冷冷的望着他笑,眼底是鄙夷与怨恨:“赵无悻那个蠢材,居然没能把你杀掉,是他告诉你事情的原委的?”
文隽摇头,悲伤的说道:“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你下的毒害死了。我想他临死也不会想像得到,杀他的竟然是你这个他从来没放在眼里的柔弱女子!”楚晓彤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只是悲伤怨恨的望着他。
“我原先也和他一样,怎么都不会把怀疑的目光转到你的身上,直到从畅意坊出来。随便郎中在提到你的时候,突然态度大变,我想他是在那个时候才想通一切的吧,可惜他为了维护你,吃惊愤怒之余仍没有把你的事说出来。”
楚晓彤冷笑道:“那个老家伙,不过是个好色的大淫棍!死不足惜!”文隽道:“他是好色,所以才那么轻易的就被你利用麝香、迷药以及神瞳散都是从他那里拿来的吧?至于赵无悻,他看中的大概就是那批财宝了。你大概是答应他只要将叶家的人全部杀死,就将叶向龙的家产送给他作报酬,是不是?”楚晓彤道:“你说对了一半,那家伙还看中了螭儿,他说螭儿是练武的奇才,要收他为徒!”
文隽点头道:“不错!螭儿说起螭儿,我也被你骗得好苦!那张写有数字的纸条,根本就是你自己故布疑阵留下的吧,你让我把怀疑的目标转到叶炅身上。因为那时候叶炅被赵无悻追杀,赵无悻竟没能将他当场毙命,被他逃了。你怕他会逃到藏龙山庄撞见我,所以让我先入为主的先认定他是凶手,到时候身上有伤的叶炅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螭儿,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你偷偷隐藏起来了。这倒不是为了做戏给我看的,而是给赵无悻看的,因为无论如何,你都会保护螭儿,你才不会让赵无悻找到他,把他带走!”
楚晓彤大笑道:“我为什么要保护螭儿?我若真像你所说的那样,存心要置叶家所有人于死地,我为什么单单要救螭儿?难道就因为他是我弟弟?笑话,亲娘都能杀了,为何独独要放过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文隽沉声道:“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你的弟弟,螭儿其实是你和叶向龙所生的孩子!”
这一记如石破天惊般震碎了楚晓彤的心神,她那张绝美的脸孔一阵抽搐。愤怒、痛苦、怨恨种种表情揉合在一切,彻底击垮了这位妙龄女郎的心,她颓然的坐倒在地,空洞的眼睛里已没了一滴眼泪。
文隽狠狠心,说道:“令我想到这一切的,是叶向龙寝室内的那副九龙卦,你在解说的时候,不知不觉流露出你对那间卧室的熟悉,我想照常理来看,叶向龙想再要一个儿子的这些私底下的话语,更适合和妻子说,而不是和你说还有就是那张画像,你说那是你母亲的画像,可是我事后想想,你与你母亲即便有多么相似,也不可能会连眼角的那颗痣都生得一模一样。所以”
楚晓彤凄然一笑:“所以你就开了棺?呵是的,那是我的画像,我妈妈跟我长得根本就不像!话多必失,我讲解那张九龙卦只是想遮掩那张画像,转移你的视线,天知道当时我有多紧张,就怕你会注意到画像上的那颗泪痣没想到反而因此露出更多的马脚!”她深吸了口气,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神态恢复了以往的平静,那双眼,如一汪澄净的泓水般波澜不惊。“妈妈嫁给叶向龙时,我刚满十三岁,那是少女如花般美梦才刚刚开始的年纪。然而在我而言,这却是噩梦的开始,叶向龙发现妈妈不能再替他养育子嗣后,竟把那卑劣的主意打到我身上就在他污辱我的那天,我的妈妈,最最亲爱的妈妈,却只能无助的在我旁边哭泣,一点忙也帮不上。她甚至不能开口去求他不要欺负自己的女儿,因为她不敢,她怕被叶向龙休了,从此失去这种风光富裕、衣食无忧的生活。她怕就因为她怕,所以她由一开始的纵容,到最后变成了叶向龙的帮凶,与他一同来逼迫我!一次又一次,直到我如他们所愿怀了螭儿”
楚晓彤的眼眸迷离,如蒙上了一层淡淡轻雾般美丽,她的声音空洞而无力,缥缈而幽远,似乎述说的别人的故事,但是文隽知道,她眼中的泪,心里的血早已流尽,化作了无穷无尽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