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两人离开后不久,一个小郎君从屏风后转入议事厅。
他穿着缥色衣衫,清淡如天边流云,自顾自地挽起袖口,为母亲和姨母整理书案上的书卷纸张。
旁边还有几个不识字的侍奴陪伴。这是小公子经常做的事情,他的爱好很是奇特,身为一个儿郎,对相妻教女并不感兴趣,从来只喜欢读那些女人们才看的正经书,还好王丞相对他非常疼爱,任由他出入阅读。
王珩照例将书卷放好,抬手从案上拾起一篇辩文,指腹沾到了上面崔征月的私印。
他垂眸看去,见上面写着“崔征月代录。”他习惯性地从头开始看,这么一看下来,忽然立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
清风乱翻书,拂起书声簌簌。
旁边的侍奴见他入了神,叫了几声“公子”。王珩怔了片刻,这才回过神来,他叠起辩文,想了很久,道:“今日属官大人们所说的‘反者道之动’,看来就是这篇了……我还不以为然,原来确实出神入化。”
因为经常出入议事厅,王珩对这些事还算耳聪目明。
“你们还记不记得属官们说,这是谁所作?”
几个侍奴绞尽脑汁,拼凑出名字:“似乎是叫薛……什么霄。”
“薛玉霄?”王珩愣了一下。
“对对。就是这个名字。”侍奴道,“我在廊下扫地,听见大人们讲了这个名字。”
王珩沉默下来。他手里捏着那张纸,在议事厅走了两圈,终于还是下定决心,道:“打探一下薛玉霄近来在何处出入……帮我备一套女装。”
他男扮女装偷溜出去的事情显然不是第一次了,几个侍奴虽然面露挣扎,脸色惆怅,但都没有说什么,只是嗫嚅道:“万一出了事……”
但看到公子的眼神,又只好遵从:“是。”
……
薛玉霄最近可是很忙的。
崔侍御史实在太热情,她借着崔征月的引荐,频繁出入士族娘子们的宴会,见到了很多在职的官员,特别是兰台书院的侍书官。
既然参加宴会,就少不了清谈。薛玉霄另辟蹊径的见识和巧思,让她的名声越来越响,每次回家都能带回一箩筐的赠书,仔细翻翻——全是小说。
这还是兰台书院的珍藏呢。
薛玉霄白天应酬,晚上还要练兵,这么忙也不忘记练字和恶补读书,每天沾枕头就着。
穿书啊……真不是个轻松事。
薛玉霄每天都在掐算时日,等待女主以及第一次京郊动乱的到来。
借着她的风头,崔明珠这几日也倍感荣耀。她陪着薛玉霄参加了一场曲水流觞,坐在她身侧,洋洋得意地指着远处几人。
“三娘,看见没有?就她们,几天前还对咱们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现在大家都来结识你,她们成了缩头乌龟,躲着不敢出来了。”
薛玉霄在想事情,捧着酒杯喝了一口,道:“你也别去惹她们。”
“我能是那种人吗?”崔明珠穿了一身朱红的圆领窄袖袍,腰间配短刀。袍子的形制不分男女,行动方便,她满头长发只用一根金簪簪住,溜出来几缕发丝,散散漫漫,手臂压上薛玉霄的肩膀,“我就是看不起她们没骨气,像我就不一样,不管怎么时候,我该瞧不起她们,就是瞧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