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在看着云慎,明明两人是那样的近,可她说得还是很大声,许是因为那点醉意,但更好似是在很正式,很赤纯地剖白,震得人心都澄净下来。
月光在不知不觉间终于落满了整个庭院,连陈澍脸上的细小绒毛也发着些微的冷光。
“呵,好人。”云慎终于笑了,摇摇头,终于克制不住一般沉声道,“我且问你,‘小澍姑娘’——你是不是但凡见了一个人都会觉得他是好人。是不是但凡见了一个人,都会同他交心?”
“我才没有呢!”陈澍朗声应道,语毕,在这迷糊之中,竟然急得伸手,想去捂云慎的嘴。只是她毕竟脑袋昏沉,更是辨认不出眼前的景象,这一伸手,几乎搭在了云慎的肩上,险些滑落,又被云慎本能地伸手拥住。
云慎嘴上不停。
“云慎,你觉得是好人,何誉,你觉得他能照顾人,李畴那么跋扈嚣张,你也肯关心,连那朝廷命官养的老虎你都挂在心上。”
“我记挂的东西可不止这些,”陈澍靠在他胸前,一手扯着他的衣襟,一手扯着他的袖子,努力望向他,慢悠悠又凶巴巴地数,“我还记挂着我师父,记挂着师兄师姐,记挂着我落在当铺的玉,记挂着客栈里那两头爱听闲话的老马……”
被这么一抢白,抑或是外袍被陈澍这么一抓,整个人变得不甚自在,云慎顿住,不过把虚扶着陈澍的手又往上抚了抚,牢牢地拥着她,再没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只默然听着。
“但是我最记挂的,还是……”
万籁俱寂,仿佛正是等着她说出这最后的一个称呼。
可陈澍却在此时突然止住了话头,好似断片一样,又后知后觉地回到片刻前的问题上,半搂着云慎后颈的手不动,身体却灵活地向后一仰,稳稳压在云慎扶着她的那只手上。
二人拉开了一截距离,可她的那双眼睛却俨然因此把云慎瞧得更清楚了。
“你也好凉快诶。”她说,“比秋日还凉快呢……你还没告诉我呢,你到底是谁呀?”
云慎有些艰难地单手搂着她,但那手上的重量,或许还没有这句话的重量重。
“我是——”
院门被人推开了。
“云兄?”何誉从门外进来,用力地甩甩手,一副方才拎过重物,累得慌的样子,往院中桌子走来。
他好好地戴着眼罩,加上夜里院中无灯,仅靠清朗月光,只能瞧见那桌上的人没了去处,陈、云二人处更是成了死角,何誉往前走了好一段,又喊了一声,无意间侧过头,才发觉云慎正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
陈澍窝在他怀里,红着脸,不说话。
“怎么在门口站着不进去,她还好么?”何誉不由地问,“就这么扒着你,没个正形呢?”
陈澍不答,发懵地望着月亮,是云慎冷冷地应了一声,道:
“醉糊涂了。”
——
也确实是醉糊涂了。
次日醒来,除了大呼小叫地喊饿之外,她什么也不记得。
当然,她就算把什么都忘了,也还是记得那奶入口的醇香,有些念念不忘,只是那晚严骥从云慎这儿得了主意,果真连夜把那几坛马奶给沈诘送去了,也不知沈诘是收了还是没收,总之据何誉说,第二日是再没在大街上瞧见临波府的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