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回谢宅过年都会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被老太太刁难,嘉鱼已经磨炼出了强大的心理素质,见状也不尴尬,厚着脸皮坐到沙发上,旁观他们阖家欢乐的表演。
红包一个个派到孙辈们手里,轮到她面前时,管家径直绕过了她,对老太太说:“发完了。”
嘉鱼差点乐出声来,知道管家的所作所为必定是老太太的意思,心里只觉得幼稚可笑。谢家才不是给不起一个红包的小门小户,往年封给她的红包金额也不算小,今年故意闹这一出,纯粹是为了恶心她。她大可大声解释或辩驳,当面驳斥老太太说“我不去急救,你那宝贝孙子现在说不定已经在太平间里躺着了,可不是断几根肋骨的事”,但那样说于她并无益处。老太太真不知道这些道理吗?未必吧。说穿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无非就是想寻她不痛快,不需要道理。
正出着神,一抬起眼,就见谢斯礼从二楼书房走了下来。
每年过年他都是给小孩红包的大头,客厅的小孩们见了他,全都一拥而上,笑闹着尖叫着,争先恐后给他拜年。有几个年纪小的初生牛犊不怕虎,不仅抢在前头,还直接上手抱住了他的小腿。
直到每个小孩都捧着红包心满意足地跑向各自的家长,他才获得解放,从台阶走向沙发,坐在嘉鱼身边,递给她一个红包。
嘉鱼双手接过,装模作样说了一通新年祝福。
他颔首应了,视线在她空荡荡的手上一扫而过,问:“奶奶给你的红包呢?”
本是随口一问,但这句话一出来,除了不懂看人眼色的小孩子,其他人都微妙地沉默了一瞬。
嘉鱼摸了摸鼻子。
她不觉得她有重要到能让谢斯礼为了她而当众给自己母亲难堪,仔细斟酌后,还是决定主动递个台阶把这件事圆过去。
可就在她张了张嘴,即将出声的时候,一个小孩忽然抢先道:“她没有红包。”
有些时候,不通人情世故的诚实就像指出皇帝没穿衣服一样尴尬不讨喜,譬如现在。小孩的家长面露窘迫之色,斥道:“别胡说!”
“可是奶奶就是没给她红包啊?我都看到了。”小孩不服气地犟嘴。
“……”
客厅里的氛围顿时更尴尬了。
有人急忙打哈哈道:“可能是周叔准备红包的时候疏忽了,周叔年纪大了,偶尔有疏漏也是正常的……”
这件事的原委并不难猜,稍微想一想就能想明白,更何况谢斯礼并不傻。他掀了掀眼皮,并没有看谁,只是有一搭没一搭把玩着指间一个肉桂色的貔貅茶宠,沉默良久后,缓慢开口道:“周叔确实是老糊涂了。”
这句话说得直白,话中滋味似是意有所指,老太太的脸色霎时间就变得不太好看,周围人也都不敢作声自讨没趣。而被点到名的管家周叔更是面有戚戚,垂着脖颈,嗫嚅道:“是……都怪我,是周叔糊涂了。”
就在大家以为下一步他要发难的时候,谢斯礼却缓了态度,平和地说:“周叔言重了,都说劳逸结合,要怪就怪迄今为止我们给您批的假太少,没有体谅到您的辛苦。前段时间我妈还和我说,拘了您叁十多年,连您儿媳住院时都没给您放过假,每回想起来心里都过意不去。这样吧,这次由我做主,年后给您批上半年假期,放您回家享享天伦之乐,也算全了我们一家待您的心意,如何?”
周叔吓得脸都白了,谢斯礼这番话表面上是为了他好,实际要真放上半年假,谢宅怎么可能还有他的容身之处?
他急忙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