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些冷了。
我从夜馆里出来,在路旁点了支烟。两只手指夹着,风钻进我的衣领,一路渗到骨头里。巷子口隐蔽,这里的春潮湿阴冷,在大红大绿间,横着一层晦暗的青灰色。
有时候想,日子可真长。
我其实在十八岁那年再见过罗缚。
十七八岁吧,半熟不熟的年纪,精力旺盛得很。不学无术,又没什么抱负。
人骂我浪荡子,骂我不争气,骂我大把挥霍时间和钱,干尽无用的事情。大多时候我只是听着,我被他们看着,他们每个人都肆意对我指指点点。那些眼睛烧在我身上,将我的身体烧出了千百个孔。
我看着他们,我说:要什么理想。
人总是被太多东西束缚。太多明明暗暗的规矩横着,人被困死在某个人情的局子里;这样做是错,那样做也是错,只有他们都走过的路才是正道。
正道是什么?这是谁的一生?一群人死了,又逼着另一群人走着差不多的路子去活。
人总是这么苛刻。
烟烧得烫手,风越来越大,我弹了弹灰,有些黑青的尘滚在我的皮肉上,黏了下去,粘了一身烟味。我在风里站着,大风荡过我的衣服,很薄的布,飘飘打打。我看了眼月光。
很久以前,我听说过罗缚。
直到那天我才知道,原来她是罗缚。
五六年前某个宴席上,我又见到那个人。她藏在人堆的角落里,没有光的地方,红唇,乌发,她一身的绿,绸缎长裙裹着身体,露出冷白的手臂与胸膛。
她坐在一个与红俗格格不入的地方。
我身旁围着许多人。他们七嘴八舌地朝我说话,可我什么都听不见。
我一直看着她。
很久以后我才指了指问:“那是谁。”
“谁?你说罗缚?”周围的公子哥们笑着,“罗家你就不要招惹了。前几年才死了个主。”
“撕,罗家怎么也有人在,他们不是最不屑来这种席么?”
“滚滚,谁知道。”有人给我递杯酒,龇牙笑着,吐息都是臭气,“你对她感兴趣?她有什么意思,就个乖乖女……”话在推杯换盏间不知聊到何处,我接下了那杯酒,一干而尽,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