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花却对着面前堆成小山的饭菜发呆。她本是妖体,吸纳天地灵气为生,草木蔬果勉强嚼一嚼。凡人饭食五谷煮得稀烂,菜蔬炒得浑腻,牛羊鱼虾更是一口都咽不下,强吃下肚不多时就呕出来。从前和叁公子刻意疏远,尚且容易隐瞒。现在同桌共食,果真比登天还难。阿花不想糟蹋饭菜,顺势给自己安上个嘴刁的恶名。
“我不吃饭。”她攥着筷子愁眉苦脸,“你能吃你就都吃吧,我吃不下。”
“为何不吃。”叁公子问,“不合口味,再叫人去做。”
她蔫巴巴解释:“我不光挑嘴,吃了还吐,干脆不吃了。”
阿花说的是实打实的老实话,不曾想落到他人耳中,居然变作别种意味。侍立的丫鬟仆妇们险些敲锣打鼓庆祝,被叁公子及时喝止。他们夫妻至今未曾圆房,此事传扬出去,她日后在晏家恐怕难以立威。
“夫人照顾我十分辛苦,偶尔脾胃不和,不得妄加揣测。”他平和地说。
阿花这才发觉那话语意暧昧,不好意思地对他笑了一下。“我跟着你喝粥。”她权衡再叁,不能拂却他一番好意,“白米粥我好歹能咽两口。”
不成想后厨刻意讨好,往她的粥里偷偷放笋片鸡汤火腿丁。阿花一早嗅出气味,不好不喝,撂下碗吐得天翻地覆。
四周围了一圈丫鬟伺候拍背漱口。叁公子插不进手,在她房中默默坐着,寸步不离。大夫离开后,他轻手轻脚挪到床边,小心翼翼牵住她的腕子。“你回去睡吧。”阿花抱着枕头轻声说,“我吐出来就好了。”
但叁公子的手没有放。
“大夫说你身体健壮,没有大碍,睡一觉就好了。”他抽出帕子擦拭她汗湿的额头,“我在这里不走,夜里有事就叫我。”
阿花丝毫不领他的情:“痨症叁分治七分养,你守着我,熬坏身体怎么办?”她费尽心力救治的凡人,绝不能允许他自取灭亡。
她皱着眉头下逐客令:“你快点回去休息。”
一个执意不走,一个绝对不让。最后折衷结果:她让出一半床榻,给他睡。
“你睡里面。”他按着胸口咳了好一阵,气喘吁吁地道,“我起夜,怕吵醒你。”
“无所谓,我睡得死。吵醒我算你有本事。”阿花豪言壮语安慰他。上次与他同榻而眠,困得人事不知。这会子见随侍小厮取个大靠枕,与他垫在背后,阿花不由得纳闷道:“你睡觉怎么不躺下睡,光坐着干嘛?”
“靠着舒服些。”他温言解释道,俯身给她拉好被子,“胃里还难受吗?”
阿花乖乖摇头,他如释重负叹气:“太好了。”
叁公子果然有本事,阿花睡下没多久,耳朵一竖,旋即睁开眼睛。
身侧是空的,床褥还有温度。
她过往自血雨腥风中拼死博杀,对不寻常声响格外敏感。没有楚寂和兰濯在身边,连睡觉都立着一只耳朵。前几次放血救人心力交瘁,睡梦昏沉醒不过来,这次不能再错过。
阿花悄悄摸下床,蹑手蹑脚推门,咳嗽声更加清晰——叁公子瘦削的身体在夜风中摇摇欲坠。
阿花径直把他拖回房,瞪着眼睛训他:“晏老叁!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怕冷怕得水都要喝烫的,居然大半夜出去吹风。你要一声不吭地吓死我?”
叁公子按着胸口,勉强绽开一个有气无力的苦笑:“没有,我还是……吵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