嬢嬢用一种宠爱儿孙的语气和男孩说话,把对陌生人的礼貌客气留给她的孙女。
杜蘅看见嬢嬢对她点头,是招呼也是抱歉。
拿出来的,是给陌生人的好客套。
“孙奶奶,这个姐姐好漂亮。”
“不好这样评说人家。”
一老一少像极祖孙俩。
就这样,从杜蘅身边经过。
那一秒,世界仿佛出现无比奇怪的视角,同一地点割裂出两个时空。《宇宙波函数理论》中关于量子力学多世界的诠释,似乎在这一刻得到充分验证。
“嬢嬢。”
她喊住她。
“欸,不好意思,我回家说他去。”
嬢嬢再次为男孩抱歉,老妇人一辈子没有给谁看过难看的脸子,此时因为给人赔礼道歉更加端庄慈祥。
“嬢嬢,是我。”
老妇人细细看她几眼,更加愧疚。
“前段时候又病一场,脑子混混的,忘性大。是来补课的吧,推荐的是哪个大学?”
又说后天可以上课,如果之前上过课,不管余课多少,不想继续学习也可以退学费的。前阵子住院,没法教,耽误你们,太不好意思了。
杜蘅还不知道邓菊英退休前是中学老师,前年开始给被推荐上大学的知青们补课,预备入学考试,好些人的狗爬字亟待矫正,写字这部分由嬢嬢来教。至少卷面拾掇好看点。
因此,时常有陌生面孔。
附近胡同的浙江人绍兴人抱成一团,互相取暖,嬢嬢这个称呼,和张奶奶李奶奶一样,给年轻人们喊成了个普通称呼。
杜蘅摇头。
她的意思是:不是,不该是这样的。
嬢嬢却理解为:不是来补课。
老妇人慈爱地看着她,眉毛淡淡的,目光陈旧又温暖,有年岁的眼窝因为笑容拉出的深纹也是暖的。
骨子里大家闺秀的气质很耐打磨。
越盘越光,越磨越亮。
七十二岁还是六十的端秀模样。
杜蘅顿住。
心里空荡荡,像是有个巨大空洞,每吸进一口空气,当即变成铁块砸进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