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养不足带来的口疮毛病总也好不起来。
杜蘅知道她总是缺口粮,说话前邀她到旁边的铁长凳上坐,问几句学习上的事,再把饼干拿出来。
剥开蜡纸,递给她。
朱贵枝珍惜地接过,舍不得吃。她深吸一口气,像所有要做大决定的人那样。
“杜老师,往后我不去上学,想和您说一声。”
“这回又为什么。”杜蘅习以为常。
“讲女婿。”
讲女婿,结婚去。家里两个六岁的小妹妹,别人问长大想做什么,两个都说要讲女婿,做新娘,穿毛哔叽裤。
有没有再大的志向。没有。
她讲个女婿,把自己卖掉,家里就有钱了,来年可以供两个妹妹上学。
女娃娃活一辈子,最后只为一条裤子。
她不想两个妹妹过这样的日子。
蜡纸被女孩捏得窸窸窣窣。
杜蘅看她一眼,她立马咧嘴,笑出个看很开,不在乎的假样子。
老杨树底下走过两名洗完铝饭盒的护士,一个大肚孕妇,还有大事总是困难,灌肠上瘾的场部老干事,渐渐没人走动。
朱贵枝数学成绩很好,在场部学校建好之前,没有上过一天正规课,完全是天赋。去北京前,杜蘅特意交代过,她的程度可以往上提。
读书的阻力一直是她爹。
学杂费、在校伙食杜蘅包圆了,叁不五时,她爹还要停她的课。
天将暗未暗,蚊子总在朱贵枝头顶上打圈。
面前土院子彻底没人,给无数只脚踏平的土地不带喘气的,老实且本分。和她一样样。
“我知道,如果不是运动,您可以过上很好的日子,做书上写的那种人。大教授,大知识分子。”
“不用呆在这里教我们这些笨人读书。”
朱贵枝知道,草坝子外面有更大的世界。她掰一角饼干,放进嘴里,用咀嚼缓解心里的酸涩并习惯性留食物,带回去给两个妹妹尝尝。
“老师,您会觉得这个世界不公平,会不甘心吗?”
不谈论主观,不暴露思想成为杜蘅下意识习惯,避开问题也是下意识的习惯。
“你怎么想的,嫁人还是读书?”
“嫁人。”朱贵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