拧下的柿子是给她的。
她都知道。
年月日,大雪,他用颤抖到几乎恐惧声音呼喊她,冲锋到她身边,一把捞起她,顶着狂风往回走,闷头走,步子稳到出奇。将她投上马背,几次无果,口气软了下来。
“危险,别过去,好吗?”
说这话时,她发现他右脸的伤口,鬓角皮肤掀开一块,往外冒鲜血,一半头发全是尘土,五官稳稳扎在脸上,眼睛雷电打闪一般亮。
球状闪电变色时,她捧住他的脸。突来的亲昵惊动了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原来人们口中的英雄也有失态的时刻。
日出不美,在他眼里的日出很美。那天,在春日的马场上,他笑着贴近,整个人像一缕晨辉那样明亮,明亮地问她。
“现在可以不可以吻一吻好人民?”
很长的吻,风在他的吻中生死轮回无数次。他说别说谢,下次要说我是你男人,你喜欢我。
大男人的小请求。
说这话时,耳朵透红。
他臊了。
想到这里,杜蘅发觉心口一股酸涩的甜蜜,带点血气。和去年五月,不知怎么从考古现场走到军马场,朝他狂奔去时一样。
风可以从固定变成液态。
她的真理,轻盈地将她托举。
“可以去北京,可以见嬢嬢了!”
淡淡血腥气,在喉管盘旋,她很高兴。
他仰头,望着她,浑身散发出好闻的阳光气味,笑声爽朗,立刻回应她:“好,我们去北京,去见嬢嬢。”
爱意浓烈,怀抱坚实。
马背上的他、帐篷前的他、厨房里的他、收拾柴禾的他、连同夜风中,立在原地送别的他,都是垂照进阴暗的一缕缕阳光。
她的真理永如星火,永不湮灭。
火车不断向前,车窗外的夜色是流动的长河。深夜,车厢安静下来,只有零星几响睡熟的鼾声。这样一个夜,杜蘅用来想他。
想着想着,夜便短了,似乎眨眼到天亮。
还未到站,车厢中一片欢呼沸腾。
有人慷慨吟诵“千里江陵一日还”,回家的旅途是这样轻松,轻快的小舟已然驶过万重山峦,家近在眼前。
这不是杜蘅的感受。
这条回家的路,她走了六年,从漫天风雪走到云破日出。千里江陵无法一日还,她的舟不迅捷,江上的风大多逆转,但到底,行过万重山。
她回家了。